北川洋子剛掛掉電話,一旁偷聽的宋思悅就馬上湊上來問:
“沐熹沐熹,宗老師說的什麽啊?他真的看見哲言了嗎?”
“當然啦,宗老師今天也來這裡玩了,他說他散步的時候看見韓哲言了,待會兒他就和韓哲言一起過來——來看我們表演哦!”
“真的嗎?太好了!”
宋思悅長長的呼了口氣,終於平靜下來。
此時此刻她已經換好了衣服,活力滿滿的她聽到了如此肯定的答覆之後,一掃先前的狀態,歡快地蹦了起來。
北川洋子當然也換上了和宋思悅一模一樣的衣服,她現在作為沐熹的替身,待會兒就要代替沐熹上台表演了。
“待會兒就看我怎麽跳就好了,沒關系的,別緊張,一起加油!”
“好,沒問題!”
嘴上這麽說著,實際她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種壓力是來自對陌生領域未知的恐懼和迷茫。
是的,指的就是跳舞。
……
剛才排練的時光,北川洋子度秒如年,再也不願回憶。
這舞蹈……怎麽評價呢……就是他娘的學不會啊!
她忽然回憶起自己上次喬裝打扮的經歷:
四年前,組織交給了一位專員完成一項特殊的任務。那名專員需要潛伏在敵方組織當臥底,目標是乾掉對面的頭子。但他卻在任務期間因為一次意外身負重傷,無奈隻好請求支援並放棄任務。
那名專員是北川洋子的直系專員。
她知道以後勃然大怒,一個氣不過,於是不顧眾人反對,立刻偽裝成那位專員的模樣接過任務,在完全沒有露餡的情況下,以極強的實力提前將任務完成。
回來的時候,對方滴著血的首級咕嚕嚕地被她一腳踢飛……
對嘛,那才對嘛,刀光劍影才是WAG的本色,不像今天接手的這個任務,完全沒有自己發揮的空間啊!
她現在有著沐熹的面容,沐熹的身材,甚至還複製了沐熹的一部分記憶。她一開始認為自己的偽裝已經無懈可擊了,真的是,活了三十四年了,自己什麽場面沒見過,難道還騙不過一個普通人,一個小姑娘嗎?
結果就是騙不過,她們跳舞的時候,北川洋子的第一個動作就露餡了,然後一直露餡到最後一個動作。
沒有一個動作跳對……
“沐熹,你怎麽回事?”
“對啊,不是今天才練過嘛?”
“這個動作不是你教我的嗎?”
“你怎麽連隊形都忘了?……”
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隊員們的口中傳出,刻薄得就像預先準備好的一樣,似乎她們早就知道沐熹會在這個時候出問題。
你們別說了,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你們說的一切我都知道!
可我知道又能怎麽樣?腦子說它跟上了,身體在那裡破口大罵:你跟上了個屁啊!
她真的盡力了,但就是怎麽都學不會,kpop的音樂節奏本來就快,她所有的動作都始終比音樂慢半拍。以至於後來她聽到音樂就會先嚇得突然一激靈。
殺了我算了,別讓我跳舞啊,哪怕讓我上台表演個胸口碎大石都可以啊!
所有的成員都皺著眉頭看她。
對於團舞而言,一個成員的不給力絕對是致命的,她在舞台上會像一個黑洞一樣把所有觀眾的目光吸引過去,其他的成員再怎麽努力都無濟於事。
“沐熹,你不是這樣的啊?”
“大老遠把我們叫來,
結果自己掉鏈子……” “你要不算了吧……別演了……”
成員們議論紛紛,對著北川洋子指指點點,憤怒和嫌棄接踵而來。
北川自己其實倒無所謂:怎滴,老娘我就是學不會跳舞,你有意見?有意見別光動嘴皮子,你們這群小丫頭片子一起上,看誰能把誰乾趴下!
只不過她覺得自己把事情做成這個樣子很對不起沐熹。自己的任務完成不了,沐熹的好朋友也跟沐熹有了隔閡。
回想起自己先前在廁所的隔間裡發現了已經昏迷不醒的沐熹的那幅場景,她突然覺得一陣心痛,這種感覺是她從未有過的。
她記得五年前自己剛從海外調到這裡的時候還不會說中文,自己的中文還是劉鴻固一字一句教給她的。在四年前的那次臥底任務歸來之後,劉鴻固對她說:“暴力ですべての問題が解決するわけではない”
暴力解決不了所有問題。
你說的對,劉鴻固,你說的沒錯啊,暴力確實解決不了所有問題,比如說暴力就沒法讓我學會跳舞……
北川洋子蹲在地上生著悶氣。
突然,北川的肩膀被一隻手輕輕地握住,她轉頭看去,宋思悅正微笑著看著她。
“沐熹,你沒事吧?”宋思悅輕聲細語地問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要是身體不舒服的話,我帶你去醫院吧。”
“沒事……就是……就是突然忘記怎麽跳舞了……”
北川洋子滿頭黑線,不然自己還能怎麽解釋呢?沐熹的舞技本來應該是這幾個人裡數一數二的,結果好巧不巧,掉鏈子的居然是沐熹,完全不合理啊!
“這樣啊……這種情況……其實也很常見啦!”宋思悅依舊面帶笑容,“一件事重複次數過多,大腦就會對它脫敏。沒關系,來,別著急,我幫你——我一點一點慢慢地幫你想起來!”
“這……”
北川洋子本來已經擺爛了,想說算了吧你別逼我了老娘已經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解救沐熹然後代替沐熹身份演一段戲已經是我極限了,唱唱跳跳什麽的我真的愛莫能助啊!
可是當北川抬頭看向宋思悅打算反駁時,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卻完全說不出口。
因為她發現在這個叫宋思悅的女孩面前,自己的一切不安、煩躁和防備都無處遁形,都在她陽光般和煦的笑容下消逝不見。
“那,我該怎麽做……”
“不行!沐熹不能上!”
“思悅,她連動作都忘了,就她這個樣子能上台嗎?”
“就是,難受的話就去醫院吧~”
團隊中陸續傳來質疑的聲音,“思悅,要不就我們幾個上吧,少一個人其實也不是不行……”
真的是,不行就別硬撐了啊,非得上去丟大家的臉嗎?
而且這不是正中下懷嗎?
沐熹上不了台,那麽她們每一個人分得的觀眾的目光和歡呼自然就會多一份。
這幾個練舞的姑娘平時看似團結一致鐵板一塊,但沒有人是不自私的,在真的要為自己爭取利益的時候,依舊會窩裡鬥。
“哎哎哎,小蘇,過來過來。”
一個長發女孩突然把一個雙馬尾叫到身邊,“你確定把藥下進去了嗎?”
“廢話,那是當然。”小蘇得意一笑,“那可是烈性瀉藥,她剛才去廁所那麽長時間,現在不是已經跳不動了嗎,哈哈哈!”
“可她臉色很好啊?”
“這個……可能是她體質本來就不錯吧……不管了,就她現在這個樣子,待會兒肯定上不了台的,咱們總算能出口氣了!”
長發和雙馬尾都相視而笑,她們等待這一刻不是一天兩天了。
很早之前她們就一起跳舞,可是沐熹和宋思悅兩個人實在是太過於耀眼,不管是什麽活動,歡呼和掌聲都是屬於她們倆的,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隔壁的小孩子,優秀了一輩子,可我不喜歡他。
要是能當紅花,誰當綠葉啊?
這次應該算是最後一次正式的登台演出了,上了大學以後,大家天各一方,就再也沒有機會“一雪前恥”了。
今天的表演,必須是我們的主場!
“各位,”宋思悅緩緩轉頭面向其他幾個隊員,“我有話對你們說。”
幾個女孩一齊看向宋思悅,特別是先前的那個長發和雙馬尾,一臉淡定且得意地看著宋思悅,心想,你還有什麽可說的,難道是要為沐熹打抱不平?
笑話!要不是之前不知道你也來,你的下場也和沐熹一樣!
“對不起大家,我和沐熹向你們道歉,對不起。”
宋思悅對她們深深地鞠躬致歉。
“這……”
對面的幾個女生直接愣住了,臉上原先得意的笑容也僵在了那裡。
“三年前,我們因為有一致的愛好而相聚在一起,大家一起跳舞,一起跳了整整三年。在這三年當中,我們度過了許許多多美好的時光。
“其實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即便我們再如何熱愛和努力,我們也永遠不可能成為能夠出道的團體。
“但那又如何呢,難道我們的熱愛沒有意義了嗎?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或許在幾十年以後,我們老了,再也動不了了。然後突然有一天,我們翻開相冊看到了年輕時候曾奮力舞動的自己,難道不會感動嗎?這不就是當初我們年輕過的證據嗎?”
女孩們一言不發。
“我堅信一點:在舞台上,每一個人都是主角,每一個人恣意舞動的我們,都是自己青春的主宰者。 凡是能勇敢地站在舞台上的人,都是贏家!
“我明白大家為什麽會生氣和抱怨,我和沐熹也經常為此而感到愧疚。我們已經畢業了,畢業了就意味著分別,這或許真的是我們最後一場表演了。
“所以,這次表演,就由各位姐妹上場吧!我和沐熹補位就好。如果……如果大家還是不願意的話……那我和沐熹就退出這次演出,把舞台都留給大家……”
說到這裡時,宋思悅已然泣不成聲,但依然彎著腰朝著女孩們鞠躬致歉。
她難道真的願意退出表演嗎?當然不,韓哲言馬上要站在第一排看自己演出了,自己卻突然放棄上台,那又該怎麽根韓哲言解釋?
她不想失去在愛人面前表現自己的機會,但她不能說。其實她也早就料到團隊裡會有鬧矛盾的一天,但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極其特殊的時刻。
“那好吧,算你識相。最後一次了,不和你計較。”
“既然這樣,你倆就接替我和小蘇的位置吧,我倆站你倆位置上。”
“別哭了,待會兒上場,就沐熹跳的那樣兒也不行啊,要不然沐熹你還是別……”
“安靜點,丫頭片子們!”
所有人嘰嘰喳喳的聲音全部被一聲震懾心魄的話語壓了下去,就連宋思悅的啜泣聲也不例外。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沐熹緩緩站起身來,對著女孩們,特別是那個長發和雙馬尾,眼神和語氣一樣凌厲:
“舞我已經想起來怎麽跳了,舞台是留給我和宋思悅的,你們所有人——都給老娘靠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