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今年歲首要帶你回沛縣,現在因征發戍役,去不了了!”
回到住處,夫妻兩人坐在飯廳,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呂雉道,“良人有事要忙,不怪你!”
韓信給她揀了一筷子菜,瞅了她一眼,“你不高興?”
“沒有!”
“有!”
呂雉想到自己日後想回娘家還得哄著他點,盡量平緩臉色道,“若真不高興,我便不給你做衣服了!”
“做完了?”
韓信一貫冷峻的眼中湧現一絲笑意,她之前說要給自己做衣服,後來突然又不做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做了。
呂雉點了點頭,“在房裡放著。”
“多謝夫人,吃過飯我回去試試。”
用完飯,呂雉如往常一樣去了書房準備明日的課程,韓信則又去了皮革硝製作坊,取出一張硝製好的皮,裁剪出三條四指寬,一尺長的皮帶,帶去找肖氏,請她幫忙把皮帶對折縫起來,縫成一根根管子。
肖氏針線活做得非常好,沒一會兒便給他縫得結結實實,韓信估摸著呂雉這會兒備好課了,便帶著皮管子直接回了住處。
呂雉已經洗漱完,見他拿著幾根管子回來,奇怪道,“這是做何用的?”
韓信把皮管隨手擱在一旁桌子上,去木盆中洗了洗手,“用來提取風油精的。”
“風油精?做何用?”
“主要是防止蚊蟲叮咬,兼有鎮痛、清涼、消炎之用,南越蚊蟲多,做一些給阿勇他們帶上。”
“如此好藥,竟是用這皮管子便能做出來?”
韓信拿布擦了擦手上水漬,“並非,這是用來收集蒸餾精油之用,等定製的鐵桶取回來,將藥材置於鐵桶中熏蒸,管子插於桶蓋上,便可將藥材中的精油收集起來。”
呂雉聽得糊裡糊塗,也不再詢問風油精,轉而問道,“良人為何要讓阿勇去南越,我聽說去那裡之人多半都回不來。”
韓信道,“我可以私下給他多準備點東西,卻不能公然徇私,治民如治軍,若讓別人替他去,日後如何在鄉裡樹立威信?”
“理是這個理,只是怕他回不來,芽兒要傷心的。”
“不會,他會回來的!”
韓信走到自己床榻旁,見上面放著一套新衣,主色調是深藍色,領口、袖口和下擺袖有黑色雲紋,做得還算精致。
“我試試!”
他脫下外衣,把新衣穿上,展了展雙臂,卻聽刺啦一聲,腋下傳來布匹撕裂的聲音。
呂雉滿臉的尷尬,走過來看了看,嗡聲道,“做小了點,縫合處裂開了,我改日再改改……”
韓信脫下衣服遞給她,看了眼她的手,沒有曹氏說的磨出水泡那麽誇張,手心卻也有點紅。
自嫁過來後,她先是每日剝粡籽,做家務,後來又幫著教授孩子讀書,打理莊子,這兩日因為做藥劑,下課後又去藥房幫忙,卻是沒有一日清閑的。
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嫁過來幾個月已經生出繭來了!
“不必麻煩,我有衣服穿,藥房那邊明日也不用去,讓秋和曹氏做即可。”
呂雉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有時間便多做一點,他們都是你的部下,能多回來一個是一個。”
“你是一位好妻子!”
韓信感歎了一句,忽然握住她的手,呂雉驚了一下,下意識要抽回,卻被他緊緊握著。
二人相對而立,呂雉能聞到他身上屬於男人的陽剛之氣,
昏黃的燈火輕輕晃動著,將二人的影子倒映在床帳上,氣氛瞬間曖昧起來。 韓信張開她白嫩的五指,以手丈量手掌、手指的長度,他長滿厚繭的掌心時不時掠過她的手心、指尖,讓她呼吸都緊張了起來。
以為他要做什麽,韓信卻又放開她的手,穿上舊外衫,說道,“你先睡,不必留門,我晚上睡書房。”
呂雉松了口氣的同時心裡不免又有點失望,“這麽晚良人去做什麽?”
韓信開門出去,“給你做雙皮手套!”
呂雉幾步走到門口,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剛升起的那點失望立即蕩然無存。
…………
“我等在此觀察有五日了,那項梁每日日出(5點到7點)過來,下市(15點到17點)方回,沒有一日懈怠,定然是在裡面偷偷窩藏訓練將陽逃人。”
項氏莊園外,兩名農夫打扮的男人蹲在一棵大樹下,遠遠觀察著園子大門,國字臉男人正對另一瘦長臉男人說著話。
“還有每日進入園子的牛車,雖然蓋著油布不知裡面拉的是何物,但車輛行過的路面時常有鮮血滴下,屬下猜測,肯定是肉食,給裡頭的卒兵吃的,私藏罪犯本就是死罪,還私練卒兵,這是造反啊!”
“這些只是猜測,若情況不實,左尉可能擔上誣告之罪!”瘦長臉男人說道。
“那這五日陸續進入莊園的數名青壯呢?為何只見進,不見出?非隻那數人,這園子除了每日拉物品之人,再沒見過其他人出來過,平常的莊園奴仆,也沒說禁止出入,這肯定有問題啊!”
瘦長臉男人便是梁軒派來調查項氏的李百將,他當然看出園子有問題,問題是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如實上報。
此次韓信得罪了項氏,項氏必然會去找他麻煩,韓信有麻煩,李百將就高興。
但如果項氏因謀反被做掉了,這不正合韓信心意?
凡是合韓信心意之事,就不合李百將心意,不過臨行前梁軒一再交代,自己若不舉報,萬一被梁軒知道真相,那後果會很嚴重。
還有此次運糧去南越一事,郡上已經定了都尉軍司馬鮑獻為主將,但淮陰縣由誰帶隊去還沒定,要是自己隱瞞此事,惹梁軒不快,被派去南越那就什麽都完了。
蹲守這幾日,李百將一直在祈禱項氏不要有異常,這樣他就不用糾結了,然而數日觀察下來,這莊園裡面的問題太多了,到底要不要去舉報,李百將想了幾日也沒個決斷。
“屬下覺得,咱們沒必要再浪費時間蹲守,可以去找譚縣尉了。”那國字臉的縣卒說道。
李百將猶豫了又猶豫,還是點了點頭,二人一起往縣城方向走去,走著走著,李百將忽然想到了什麽,停下腳步說道,“穩妥起見,不若我們攀牆再看個仔細?”
“這……不行吧,那園子裡面肯定到處都有人把守,要是被發現了,會打草驚蛇的。”
李百將道,“怕什麽,咱們有馬寄養在附近亭部,若真被發現,騎上馬用不了多久就能到縣城,縣尉再派人來搜查,最多一個時辰,再說了,莊園就在這裡,他們也跑不了。”
見縣卒依舊遲疑,李百將又道,“萬一咱們判斷有誤,人家根本沒有藏匿逃人,依照秦律,咱們要受‘誣告反坐’之罪,左尉也可能被牽連,此事事關重大,左尉便是信任我,這才讓我來辦這事,我必須得給他辦穩妥了。”
所謂‘誣告反坐’,就是對誣告者處以與所誣罪名相應的刑罰。
李百將這話純粹是糊弄不懂秦律的縣卒,舉報和誣告根本就是兩回事,秦律最歡迎的就是舉報,親屬、鄰裡、什伍,若是有人犯罪,舉報之人便可以免除連坐,而且舉報之事不管是否屬實,舉報人都不會受法律製裁。
只有誣告才會反彈傷害,就是說你若告人家偷盜,結果審判下來,對方並未偷盜,那你就要承當偷盜的刑罰。
縣卒被他這一唬,立即同意了,“百將所言甚是,那就折回去看看。”
二人又調頭回去,準備找機會攀牆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