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我為什麽要退休！我的夢想就是死在探險的旅途中，這才是人生最浪漫的事啊！”齊爾回答道。

　　“所以說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萊麗莎歎了一口，“幫我把他翻轉一下。”

　　兩人的身前躺著一位枯槁的老人。

　　“不許碰我！我可是發現了玖斯赫德的哈林達帕爾·費蘭德！不論是黃金古國的遺跡，還是終眠雪山的邊際，哪個地方我沒去過?整個風季大陸誰不知道我的大名?”老人一陣扭曲，但是依然阻止不了自己像個老烏龜一樣被翻轉了過來。

　　萊麗莎無奈地安撫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哪都去過，你還發現了玖斯赫德。”

　　她抬頭看了一眼照貓畫虎地幫著他捏著老人的肩膀的齊爾，語氣和往常一樣溫柔:

　　“整個養老院的這些孤寡的老人們，曾經都和你一樣，說著什麽最大的浪漫就是死在探險的旅途上，要麽就堅信自己終究能發現巨大的寶藏、遺跡。”

　　“但是呢，他們最終都只會在身體衰老的時候，在某次非常尋常的小意外中，深受重傷，最後落得半身殘疾，生活都不能自理。”

　　“其中最可憐的那些人，就是那些曾經夢想最大的人，他們有的甚至沒有成家，一心撲在了虛無縹緲的探險和旅途上。”

　　萊麗莎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前的齊爾，齊爾似乎感受到那溫柔卻又灼熱的目光，目光有些躲閃。

　　“有時候我有種感覺，世間似乎有隻無形的手，正抓著‘夢想’二字，將世人引向某條沒有盡頭的虛幻夢境。”

　　“齊爾，我不希望你變成他們這樣。一頭扎進這狂熱的幻想中，最後老去的時候，落得孤苦伶仃。”

　　齊爾盯著萊麗莎，沉默了片刻，他組織了一下自己語言，目光逐漸充滿堅定。

　　“或許正如你所說的，探險確實終究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但是有些事是男人不得不要去做的！”

　　“我們還在識字學院一起讀書的時候，都喜歡歷史課。你也知道，在人類的歷史中，從先祖大陸第一個跨越世界結界發現風季大陸的人開始，到幾百年間開拓者們前赴後繼前往新大陸的開拓時代。”

　　“再到大發現、大發展的英雄時代，直到如今，人類能最終能立足於這片大地，靠的就是所謂的虛無縹緲的夢想！”

　　“甚至歷史再往前倒，人類帶領著所有亞人種推翻了精靈們持續幾個紀元的‘綠幕統治’，靠的不也是所謂虛無縹緲的夢想嗎！沒有夢想，沒有探險，甚至人類的新紀元都不會存在！”

　　“你……”

　　看著一副激情昂揚模樣的齊爾，萊麗莎有些無語。

　　“對！沒有夢想、沒有探險，和鹹魚有什麽區別?”躺在床上的老人也扯著喉嚨喊了一句。

　　“你湊什麽熱鬧。”萊麗莎輕拍了一下老人的後腦杓。

　　“你既然搬出這些大道理，我怎麽說得過你呢。”萊麗莎沒有停下手上的按摩。

　　養老院的深處傳來了一身焦急的呼救:“啊！誰來幫幫我！伊安先生又失禁了！”

　　“你去幫幫忙吧。”萊麗莎吩咐道。

　　“哦。”齊爾木訥地點點頭，出了房間。

　　“什麽木頭腦袋呀。”萊麗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小聲吐槽了一句。

　　“嘿嘿嘿，還是萊麗莎小姐的手法好呀。要是天天都能來就好了。”

　　萊麗莎用力使了使手上的勁。

　　“唉，疼！疼疼疼！”

　　……

　　英雄殿堂內鴉雀無聲。

　　老馬繼續說道:“我今年已經四十五歲了。”

　　“已經到了探險者們最危險的年紀了！”

　　“泰斯科城，每年出生的非凡者在四千五百左右，其中超過兩千二百人在成年後會選擇成為一名探險者、傭兵或者防衛軍。”

　　“在這三個職業中，二十到三十歲的年輕非凡者，死亡率為百分之二十五。因為他們剛剛踏入凶險的戰鬥和野外世界，毫無經驗且又衝動無比，自然會獲得十分慘重的教訓，不知道多少頗有天賦的年輕人早早地就因此失去了生命。”

　　老馬表情有些落寞，似乎想起了某人。

　　“三十歲到四十五歲，是像我們這樣的非凡者的黃金年齡，死亡率僅有不到百分之十。但是就算是百分之十，那也是多少的父親?多少人的孩子?又是多少人的丈夫?”

　　“當我們的年齡達到了四五歲到六十歲時，按理還說能剩下了接近七成的人。”

　　“但是為什麽平日裡卻在身邊的傭兵團、探險隊裡很難見到呢?”

　　“因為他們其中有一部分人回歸到了城市中，進了工廠車間或者各大家族和政府的產業中打起了工，做起了生產主任。而剩下的最後五成的人……”

　　“剩下那些還在野外世界追尋所謂夢想和探險的非凡者，死亡率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是的，這些余酒下來的、四十五歲以上的人幾乎全死了，死在了野外世界，死在了所謂的夢想、探險和自由中。”

　　全場依舊鴉雀無聲。

　　在高台側面的市長和總督眾人，表情各不相同地凝重。

　　“他哪裡來的數據?這樣的數據我們政府可都沒有！”市長的表情是其中最為凝重的。

　　“現在你明白為什麽他會被授予英雄勳章了嗎?而且，這還是最淺顯的原因。”

　　市長表情從疑惑逐漸變得恍然，然後緊接著浮現了一股難以言表的憤怒。

　　“所以說，這是安撫?！用一枚英雄勳章安撫這個泰斯科的地下之王?”

　　“所謂的英雄勳章，就是這種玩物嗎?！”

　　“迪恩，你已經是市長了，你應該明白，過於理想化有時候是一把雙刃劍。放平你的心態，你還有很多事要學呢。”總督沒有轉過頭，冷淡地安撫了他一句。

　　市長平複了一下心情，繼續聽著台上那個籠罩著重重迷霧的男人的後續講話，他知道這個“泰斯科的新晉英雄”顯然在通過如此不合時宜的講話正在計劃著什麽。

　　“各位，夢想和探險是一種慢性毒藥，繼續吃下去，我們都將必死無疑！”

　　“我希望在座的各位，盡早地回歸城市和家庭吧！”

　　“這是我作為新晉的‘英雄’對你們的箴言。”

　　老馬拋出了重磅炸彈，一時激起千層浪。

　　“你在說什麽！”

　　“這是一個新晉的‘英雄’應該說的話嗎?！”

　　“如果沒有夢想和探險，哪來人類的今天！你在說什麽。”

　　“都回歸城市和家庭，那誰去獵殺闖入城市結界的危險怪物，誰去獵殺魔獸獲取魔核為城市之核充能?”

　　“誰去面對獸潮，誰去獲取天災的訊息呢?”

　　“太荒謬了，如果沒有傭兵在野外世界長年累月地接取運送委托，整個聯合政府不出一年就分崩離析了;如果沒有探險者去探索遺跡、去沒有人去從未有前人踏足地方探險，哪裡會有新發現的城市之核。”

　　“到時候所有流離失所的流民和難民只會越積越多，最後風季大陸的每個城市都將不堪重負！”

　　“再說了，一輩子屈居在一個小小的城市裡，那樣的人生也太可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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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長愣住了。

　　倒是總督苦笑了一聲:“看來是我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我們能做些什麽嗎?就這麽放任他繼續說下去?”市長緊周眉頭。

　　“能做什麽?難不成把他胸前剛剛系上去的英雄勳章躲回來，再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將他趕下台?”

　　“他想做什麽?”

　　“或許只是為了表達不滿吧，他知道的可比你我想象中要多。”

　　“莫非他還真想靠幾句世人看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掀起什麽風浪?這可是那些詩人們費勁心思構建了幾個世紀的‘偉大浪漫’啊。”

　　市長沉默了片刻，說道:“犧牲只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是理智的人都明了的事，他也清楚，不然我們就不是面對的這種留有余地的牢騷了，而是秘密的革命了。”

　　“顯然，他要真想做，是有能力在泰斯科做到這些。”

　　“革命……”市長慢慢回憶起這個被聯合政府深深埋藏的詞語。

　　“泰斯科既然有這樣的定時炸彈，聯合政府中央為什麽不早早鏟除掉?”

　　“能做的話早做了。但是很可惜，泰斯科不能沒有他。”

　　“他的秘密力量關乎於泰斯科的城市之核……”總督拋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市長震驚地無以言表。

　　泰斯科的城市之核！那可是整個泰斯科立城之本！

　　“這怎麽可能！什麽非凡力量能影響到城市之核?”

　　“你可以去調查一下‘鬼魅’這個詞匯，就能知道想要的答案了。”

　　“‘鬼魅’……”市長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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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老馬是這種人！我看錯他了，虧他還是新晉的‘英雄’呢，沒想到這麽的懦弱。”風的表情很生氣。

　　倒是李林奇在回味老馬說的那串數據。

　　超過四十五歲死亡率到達了百分之九十五麽……

　　果然，這野外世界確實足夠凶險，還是待在城市裡安全得多。

　　不過看著風一臉氣鼓鼓的表情，跟著一起義憤填膺，李林奇有些好笑。

　　這個世界這種探險至死的風氣，看來影響頗為深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