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湛盧在張鑫磊家裡賴了一月有余,一轉眼時間已是八月上旬,正值蟬鳴聒噪的大暑時節。日輪裹挾著熾熱炙烤大地,微風中的些許涼意也在片刻被掠奪。
然而,
無論多高的氣溫,和空調房裡的高中畢業生有什麽關系呢?
兩人在小小的閣樓上將空調開得很低——4℃
“我去,你家空調也太給力了,個位數都能開。”蘇湛盧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
“那當...當然,這可...可是製冷機,為...為了冷卻高...精度儀器專用的。”張鑫磊已經凍得口齒不清了。
“啊啾!”
“趕緊把製冷機關掉啊!我可不想在大熱天裡感冒。”
“行...行吧。”
製冷機關掉,過去半晌,室內的溫度漸漸回升。蘇湛盧再次站在吧台裡衝泡咖啡,很快,咖啡冒著熱氣出爐。
“呼~”張鑫磊淺啜一口咖啡,“手藝退步了啊,這杯味道差點兒意思。”
“廢話,手都給我凍僵了。趕緊喝,喝完接著打。”蘇湛盧扶了扶眼鏡,“我們現在的比分是多少來著?”
“73:82,我佔優。”
“等著吧,我馬上就能贏回來。”
這時,一旁的座機響了起來。
“喂,您好。”
“鑫磊啊,幫我和湛盧說一聲,爺爺我回來咯。”
“爺爺!你總算回來啦,我馬上回家!”蘇湛盧一把搶過電話激動地說。
“好好好,不用太急,我也收拾收拾家裡,你這兔崽子,賴人家家裡有段日子了吧?桌子上都落灰了。”
見蘇湛盧有些尷尬,張鑫磊白了他一眼,接過了電話。
“沒事的爺爺,有蘇湛盧陪我,家裡也熱鬧些。”
“不過也總歸是麻煩你照顧他了,今天要不一起上山來?總待在家裡可不健康。”
“行啊行啊,我今天就是拽也給他拽上來。”一聽這話蘇湛盧馬上來了勁,張鑫磊卻無奈地扶住額頭,“行,您先把電話掛了吧,我馬上回來了。”
等電話結束,蘇湛盧馬上拉著張鑫磊出門,向著山莊跑去。
一路小跑至山角,路旁的景色也慢慢被綠意填滿,似乎連心中的燥熱都因為這滿眼的綠色消去不少。
時隔一月,蘇湛盧再次踏上了青石台階,依舊是那麽輕車熟路地拾級而上,但同時也放慢了腳步,讓張鑫磊可以跟上。不多時,二人便看見了那扇朱紅漆的莊門。
張鑫磊的氣息有些許粗重:“每次來山莊都感覺很神奇,明明海拔不算很高,但是氣溫下降得很快。”現在已是正午時分,太陽正毒,然而兩個登山而上的少年身上卻不見汗水。
“可能是因為樹多吧。”蘇湛盧不以為意,上前打開了山莊的大門,“爺爺,我回來啦!”
“啪!”
蘇湛盧剛一進門就挨了一板子。
“小兔崽子,幾天沒練劍了?”
“您自己說的嘛,高考結束給我放幾天假......”蘇湛盧捂著額頭上的紅印子,委屈道。
爺爺的神色也緩和下來,問道:“今天幾號了?”
“8月9號。”張鑫磊在一旁接話。
蘇湛盧恍然大悟,今天是自己的成人禮。
“這麽大的日子自己也不惦記著,去沐浴更衣吧,衣服準備好了,在桌上。”
片刻後,蘇湛盧身著采服跪在祠堂,蘇牧武立於堂中,張鑫磊與趙鐸父子在一旁觀禮。
“湛盧,這身衣服可還合身?”
“做得有些大了,但是料子精,做工很細。”
“這是你娘在懷你時就做好的一套成衣,想著做大些,將來啊,好給你改。”
蘇湛盧沉默著,沒有回答。
“這些禮器,是你爹在趙叔的鐵匠鋪裡讓趙叔教著一遍一遍打出來的。”
“你爹娘走得早,但是他們卻是最希望你能長大成人的,今天老頭我代你爹娘為你行及冠之禮,你可願意。”
蘇湛盧緩而重地磕下一個響頭,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願意。”
蘇牧武點頭,為其首加緇布冠。
束幅巾、披深衣、系大帶、著納履,遂唱詞,鏗鏘而又抑揚頓挫的唱腔響起:“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及此冠,可入仕,為百姓暢言獻策。一叩拜父母。”
蘇湛盧俯身叩首。
再加皮弁冠。
唱腔再起:“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及此冠,可從軍,為國披甲執銳。二叩拜祖國。”
二拜起身。
三加爵弁冠。
唱腔又起:“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及此冠,可司禮,為本心掃塵除垢。三叩拜天地。”
再三拜過,成人禮便算完成。
然而,蘇姓一族的儀式卻是剛剛開始。
爺爺送走賓客,便領著蘇湛盧戴上行李下山,並不是去小鎮,而是向著山林的深處摸去。
“爺爺,我們這是去哪兒?”
“祖地。”
二人一路緘默無聲,只是在叢林之中穿梭。雖然荒山野嶺之間沒有路徑可言,但是二人的方向卻是一直不變的,他們的視野中有著最明顯的地標——那座仙氣縹緲的通天山嶽。
此時是午時兩點,應當烈日懸空,酷暑難耐才對。然而祖孫二人在林間行進多時,雖然不見日頭,也該熱氣難解。蘇湛盧發現越是接近山峰,空氣中的寒意越盛,自從進入那霧氣覆蓋的范圍,他甚至可以哈出白氣。
山莊與這座擎天山嶽看似距離不遠,但兩人卻是從晌午走到了傍晚時分。那火紅的日輪漸漸隱入山頭,天邊的雲氣也蛻下金裝,倚著大地起伏的輪廓戴上了暮山紫的面紗,兩人也終於接觸到了那近乎垂直的山壁。
“今晚就先在這裡露宿一晚吧,明天一早在帶你去真正的宗祠。”爺爺說罷便轉入另一側的林子裡尋覓獵物去了。
蘇湛盧聞言,便在山壁下找到一處背風的地方整理地皮。掃落葉、撿枯枝、壘石堆,待一切準備完成,點燃篝火,一個小小的臨時營地就開辟了出來。
爺爺逮了兩隻兔子回來,處理乾淨皮毛內髒,放在篝火上烤了起來。不多時,滋滋冒油的兔肉散發出迷人的焦香,再從背包中取出一瓶調料撒上,一頓晚餐就算完成。
晚飯過後,黑夜籠罩大地,蘇湛盧仰頭望天,眼眸中星宿閃爍。
爺爺則重複起從前聽過不知多少遍的傳說:
“相傳這劍山是黃帝軒轅劍所化。當年蚩尤大敗,世間再無戰爭,然而軒轅劍銳氣太盛,有傷和平,於是以劍山為鞘將其封印......”
“鑄山為鞘非人力所能及,黃帝便請火正祝融代為施行。祝融以蒼生為重答應此事,遂以原初火種啟爐,熔煉昆侖墟內一座山峰為其鑄鞘。從此社稷穩固,天下太平,人文初興。
爺爺,這故事我都會背啦。”
“兔崽子,今晚我要和你說的可不一樣,你成年了,要知道更多,也要擔起我們高陽氏蘇家一脈的責任。
當年祝融鑄鞘以後,萬族皆知人皇權柄藏於山中,為護軒轅劍周全,祝融令其子孫中的一脈鎮守劍山,於是便有了我們蘇家一脈的傳承。今晚回到祖祠,就是讓你去面祖接受傳承。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記住,這事關明日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