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小狗的話

　　一見賴常氏，也就是被童七斤稱為一點紅的這個女人一出場，小狗心中不禁“咯噔”一聲響。

　　小狗心中“咯噔”一聲響，倒也不是怕見這個女人，或擔心童七斤又會借著這個女人羞辱自己。而是他突然發現，這個女人，天生就是一個做歌妓的料兒，而根本不該成為誰的女人。

　　此時就見一點紅先是淺淺一笑，緊接著，低頭，用玉筍般的手指輕輕撫弄弦線，先是唱了一曲《小重山》:獨守清燈夜不眠，寸腸斷，心相牽。鴛鴦戲水傍池蓮，傻鴛鴦，勞飛燕。回首翩躚舞，絮語黃昏前。似在眼前，遠在天邊。

　　接著，又唱了一曲《采桑子》:日落西山水連空，月好風清。急管繁弦，共此良宵一廂情。爐香卷穗燈生暈，流年一瞬。宿酒醒來，多少衷腸猶未訴。

　　隨著曲聲，弦線撥弄的更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大弦小弦錯雜彈，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不好意思，在此改用了《琵琶行》的詩句)。再聽那嗓音，甜的更是把人的心都要化開了。

　　當然，最關健的還是這唱詞，一旦從她口中唱出，竟酸溜溜的，都快把人的牙齒都酸掉下來了。

　　所以，兩曲兒都不待唱畢，就引來了很猛烈的掌聲和叫好聲。除了掌聲和叫好聲，還夾雜著一些戲謔的話語。

　　待兩曲唱罷，就見一點紅收住絲弦，再次衝眾人微微蹲了蹲身子，就要退到軟簾後。可是，在座客人哪裡肯答應。一點紅無奈，又是接連唱了兩曲，一曲《混江龍》，一曲《山坡羊》，唱詞同樣酸得不行，都能夠酸掉人的牙來。

　　兩曲唱罷，一點紅收住絲弦，再次要退場。客人仍是不答應，仍是繼續要一點紅唱。一點紅站在那裡，一時間，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隻好拿一雙媚眼望向童七斤。

　　這時候，童七斤應該已經喝的不少了，就見他滿臉通紅和興奮異常地緩緩站起，先是衝眾人一抱拳，隨即又郎聲說道:“諸位大人，既然大家一定要她唱，那她就一定會為大人們繼續唱下去哩。只是有件事，各位大人還有所不知哩！”

　　說著，便用手一指仍站在原地的小狗，道:“那位——，諸位大人可看到了，他便是一點紅的男人，也是對過賴家老店的掌櫃。從前，他們夫妻倆整日裡一唱一喝的，唱出來的曲兒那叫一個精彩哩！不如接下來，讓他們夫妻倆為大人們同唱一曲兒，豈不更好哩！”

　　眾人一聽，又立刻響起一片掌聲和叫好聲。與此同時，也將驚詫和疑惑的目光望向小狗。

　　事實求是地講，在眾目睽睽之下，聽完童七斤的話，就連“六個順”在氣憤之余都以為，小狗會立即衝上前去與童七斤拚命，或掉頭離開望興樓。

　　可是，沒人知道，此時的小狗，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賴小狗。此時此刻，小狗心中想得更多的就是如何讓客人關注起自己的菜品來。還有，如何將帶來的酒斟到客人的酒碗中。對於其他，他一點興趣都沒有了。也就談不上尷尬不尷尬。

　　所以，就見小狗聽了童七斤這話，望著大家很是驚詫和疑惑的目光，竟是淡淡一笑，道:“童掌櫃說得沒錯，這個女子過去是賴小狗的女人。可是，這個女人俺早就不要了。如今俺小狗隻做美食。”

　　說罷，又是淡淡一笑道:“所以，今日前來，俺便特意給諸位大人帶來了兩道可口的美味菜，一道鹽酒豬肘，用黑木方盤裝盛著;一道酒蒸羊羔，

用白木方盤裝盛著。現在就擺在大人們面前。”　　說過，又停頓一下，道:“還有哪位大人沒來得及嘗呢，現在品嘗一下也不晚，俺小狗也好借此機會聽聽大人們的意見。”

　　小狗不說這番話還罷，一說完這番話，還真有不少客人開始低頭看桌上的菜，接著，又是拿起筷子品嘗，隨後又是紛紛點頭不止。

　　這時再說童七斤，應該是，此前他的注意力都放到那位王大人身上了。聽小狗這一說，這才低頭仔細看桌子上的菜，果然是多著兩道。看罷，又不禁抬頭看站在遠處正衝他笑笑的小狗。緊接著，又看一排溜站在一旁，時刻準備著侍候各位大人的十個小夥計。

　　看過，他剛想說話或發作，就聽小狗又衝大家一拱手，接著又說話了。

　　“今日前來，俺小狗不但給諸位大人帶來了兩道美味，還特意帶來一壇碧春房好酒，也想一同孝敬諸位大人！”

　　說過，又不容置疑地衝身後的“六個順”一揮手:“上吧！”

　　就見王六順再次乾淨利索地抱起酒壇，其他“五個順”也一擁而上，眨眼便來到最近一張方桌前，拿過大家的酒碗就要給人家斟酒。

　　“慢哩！”與此同時，大家也聽到了童七斤有些壓抑不住的一聲低吼。

　　可也就在“六個順”一怔間，人群中也有一人站起身說話了。

　　“童掌櫃，還是讓各位大人嘗嘗這酒吧。這酒，俺前幾日剛剛喝過，味道美得狠也烈得狠哩！”就聽此人用極細的和有些喘不上氣來的語氣說道。

　　此時再看說話之人，當然又不是別人，正是巷口裡正平大頭。

　　童七斤一聽，臉當時就由紅色變成了紫色。不用說，該是被平大頭這話氣的。

　　此刻，在座眾人都已嘗過了賴家老店的兩道招牌菜，都覺得是美食中的美食，上品中的上品，此時又聽平大頭這一說，又紛紛隨聲附和。有的客人，見自己碗中還有半碗甚至一碗酒，又乾脆一飲而盡，專等“六個順”來倒。

　　童七斤一見，也不敢硬說別的，又隻好眼睜睜地看著“六個順”給大家倒酒。

　　緊接著，又是大家喝過，又是一連聲的說好喝。

　　應該說，直到此時，童七斤這才突然意識到了小狗此次的來者不善。

　　也正是從此後，正式拉開了童七斤與小狗之間龍爭虎鬥的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