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十二年,易安帝崩,太子元即位,改年號為元興,稱乾慶帝。
大周十四年,元興二年。
……
淡綠色的香薰繚繞在房間中,頗有幾分飄渺之意。
素雅的紗帳中伸出一截如蓮藕般潔白的手臂,將紗帳輕輕撩開。
慵懶軟糯的聲音縈繞在凌錦初的耳邊:
“官人,該起床了,已是巳時了。”
凌錦初奮力擠開眼皮,入目的是一位披著柔順青絲的女子,女子目光如水,溫柔的眼眸中倒映著凌錦初。
凌錦初猛地坐起身來,驚懼著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古色古香的各式古風器具、以淡綠色為主的紗綢裝飾、窗外傳來的吆喝聲、還有臉上現出擔憂之色的美麗女子……
凌錦初掐了掐自己的手臂,不禁瞠目結舌——一覺醒來,穿越了,還是如此香豔的場景。
女子從綢被中起身,將手背搭在凌錦初額頭試了試溫,柔聲道:
“官人莫不是因矜兒的呼喚而受了驚?是矜兒的不是。”
軟糯的聲音再度響起,凌錦初將目光從那一抹豐腴中收回,臉色微紅,道:
“無事,是我做了噩夢,容我歇息一會兒。”
凌錦初閉上雙眼,方才女子說話時,他腦海中湧入了大量的記憶,想必來源於此身,他需要消化一番。
此身也名為凌錦初,與他穿越前的名字一樣,這倒讓他能夠輕易帶入此身記憶。
凌錦初,大周現任首輔凌千秋的小兒子,有一個比他大四歲的哥哥凌牧雲和大兩歲的姐姐凌瀟瀟
此身所在為大周王朝,建國不過十四年,但卻是周遭數國中最為強大的王朝。
天下盛行武道,按照實力不同,分一至九品,九品最次。
原身可謂是京城顧州家喻戶曉的紈絝子弟,從他記憶中大量的青樓遊玩記錄便可佐證這一點……
這樣的紈絝子弟早被酒色玩樂掏空了身子,又不習武道,昨夜於這醉春閣長眠。
凌錦初長呼一口氣,看向身旁眉間憂色稍減的溫婉女子,道:
“矜兒?”
矜兒,原是醉春閣的清倌人,生得小家碧玉、溫婉可人,昨日方選為頭牌花魁,被凌錦初豪擲五百兩銀子拿下首夜。
想到此,凌錦初不禁感慨,原身作為家境顯赫的紈絝子弟,真正的第一次竟是交待在昨夜。
矜兒應了一聲。
“咳咳……幫我……幫本公子更衣洗漱。”
凌錦初從不庸人自擾,既來之則安之,以後他便是首輔之子了,他要盡快適應這個身份。
矜兒看著凌錦初起身站在床邊,目光羞澀地打量了一番,開始溫柔地為其著裝打扮。
凌錦初對著矜兒房內的鏡子打量了一番,微歎一口氣,因為鏡中的面容,與他穿越前無異,無非是古風長發版本的他——或許正是種種巧合,他才能來到此世吧。
“官人還是這般英俊。”
矜兒用梳子替凌錦初打理著頭髮,軟糯的聲音再度響起,聽得凌錦初很是受用。
矜兒也確實沒有刻意誇讚。
凌錦初容貌極佳,不濃不淡的劍眉下,狹長的眼眸中帶著些許桀驁,鼻若懸膽,似黛青色的遠山般挺直,薄薄的唇顏色偏淡。
再搭上陰冷的氣質,活脫脫一個畫中禁欲公子。
說完這話,矜兒卻突然安靜了下來,凌錦初通過鏡子看見其微蹙的眉頭。
凌錦初輕輕出聲:
“怎麽了?”
矜兒停下了為凌錦初梳理的動作,
玉手拂過他英俊的臉龐,有些悵然道: “矜兒蒲柳之身,不該叨擾官人的。”
“但說無妨。”
凌錦初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左手抓住了矜兒撫過自己臉龐的玉手。
矜兒掙脫了凌錦初,跪了下來:
“矜兒心屬官人,不願委身他人,官人可否為矜兒贖身?矜兒願為奴為仆,照顧官人起居。”
語罷,臉上已是兩條清淚。
“容我思慮一番。”
凌錦初沒有立刻同意,因為根據記憶,以這位首輔父親的性格,此事斷不會同意的。
若是正常女子說不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默許了,可矜兒雖委身於他,卻是實實在在的風塵出身。
縱容他沉溺酒色也就算了,京城中這樣的二世祖多的是,要是將風塵女子領回家,這位極重名聲的首輔父親可是會家法伺候的。
凌錦初回憶起那皮開肉綻的感覺,眉頭不由顫了顫。
但是矜兒已經是他的女人了,他容不得自己的女人繼續淪落風塵。
這般想著,凌錦初將矜兒扶至床沿坐下,自己推開了房間的門。
門口侍奉著一個小廝,這是他的家仆,因九月入凌府為仆,故名九月。
“公子。”
九月見到自家公子,諂媚地喚了一聲。
凌錦初點了點頭,道:
“九月,去把那醉春閣的老板娘請來,我有事尋她。”
九月奉著自家少爺的命令前去,不一會兒便領著一位身段妖嬈的婦人走近矜兒的房間。
凌錦初沒有回應,開門見山:
“本公子欲替矜兒贖身,你開個價吧。”
婦人微愣,反應過來後急忙道:
“凌公子,這萬萬不可啊,培養這矜兒前前後後可是花了我醉春閣不少銀子……”
凌錦初打斷婦人接下來的訴苦,直截了當地道:
“三千兩銀子,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尋常花魁的身價。”
婦人還想開口,不料凌錦初繼續道:
“除此之外,我每月再付三十兩銀子,矜兒暫且居住在你這,可以根據矜兒自己的意願適當為醉春閣蒙面演奏。”
婦人眼珠轉了轉,終是點了點頭,道:
“既然凌公子對矜兒如此厚愛,妾身也只能成人之美了,待我去取了矜兒的身契來。”
婦人出門之際,凌錦初分明看到了其嘴角揚起的笑容。
三千兩銀子,買一個沒什麽名望的花魁,已是可以轟動京城的行徑了。
但凌錦初不得不這麽做,其一是為了斬斷這醉春閣老板娘討價還價的想法。
其二,他無法將矜兒帶回凌府,養在醉春閣,多花費些銀子,不至於矜兒受到刁難。
其三,他京師花少,缺這點銀子?
……
“老板娘,步履如此匆匆,是發生了何事?”
一位手搖詩扇、文人裝扮的書生攔住婦人,一番打量後,笑問道。
抱著矜兒賣身契的醉春閣老板娘見得其人,略有些猶豫,凌錦初分明是想金屋藏嬌,若她說出去,保不得這位凌公子記恨上醉春閣。
可,眼前這位,上次好像是伴著那位來的……
她兩邊都得罪不起。
她不敢扯謊,因為眼前這書生已然看到她懷中所抱何物,稍做打聽,便知道矜兒昨晚陪的是哪位京城“才俊”。
書生展開詩扇,道:
“矜兒?是昨天剛出台的花魁?是哪位老爺要幫其贖身?”
“凌……公子”
書生有些疑惑地道:
“哪位凌公子?莫不是……首輔大人……”
“正是首輔大人家那位……妾身還有急事,下次定好好招待先生。”
醉春閣老板娘暗歎一聲,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書生立在原地思慮了一會兒,頓時計上心頭:
“正愁不能為蔣將軍分憂,功績這不就來了?”
“首輔之子夜宿青樓,重金買賣風塵女子,可定首輔個教子無方、品德不端之罪!”
大周並沒有規定官員或是官員子嗣不得進出青樓的法律, 但是作為首輔,當為百官表率,其子如此風流,買賣娼姬,應是家風不正。
不是什麽大罪,但是可以給這位與將軍水火不容的首輔大人帶來一些困擾,讓當今聖上與其生嫌,何樂而不為?
書生放棄了此番尋風月之心,搖著扇子走出青樓,朝蔣將軍的府邸去了。
……
“凌公子,您是用現銀還是銀票?”
醉春閣老板娘一臉笑意。
凌錦初示意九月付錢,卻見九月立在原地似乎難以啟齒。
“付銀錢啊!”
凌錦初一臉疑惑。
“公子……您的零花只剩三百兩了。”
凌錦初頓時面紅耳赤,前身隻知消費,怎會在意自己零錢幾何——不花錢贖身,大概是花不完的。
老板娘面色微僵,道:
“公子暫且記帳也是可以的。”
凌錦初面色一松:
“對,對,記帳,下個月一定付上。”
“凌公子,這帳只能記在令尊名下。”
凌錦初一愣:
“為何?”
醉春閣老板娘堆著笑容:
“請公子莫要為難我等。”
記凌錦初名下?京城公子哥們欠債不還的例子還少?你個青樓還敢找上門要債不成?
而記帳各位公子家中為官的長輩——這些官員們還要臉、還要繼續為官。
“所以,凌公子?”
凌錦初理了理錦袍,在矜兒楚楚可憐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記帳,凌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