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央端著早飯從廚房裡走出來時，寒銀還沒有從樓上下來。

　　往日的這個時候那孩子早就從樓上蹦下來了，天氣好說不定還會出門逛兩圈。

　　陸明央往樓上叫了一聲:“寒銀！”

　　沒人應聲。他放下盤子，上樓拉開了臥室的門。

　　床上空空蕩蕩，下一秒陸明央就看到了在窗台上攤了一面的肉坨。

　　“……怎麽跑那上面去了。”

　　寒銀說了對方完全聽不懂的四個字:“光合作用。”

　　清晨的陽光雖不明亮，但在這個毫無遮擋的向陽窗台上，強度足夠刺得人睜不開眼。

　　寒銀的臉被曬得通紅，仍保持毫無生機的狀態，任憑太陽的產物扇自己嘴巴子。

　　他這麽做單純是因為舒服。自從今早被疼醒後，寒銀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浮現那個盤旋的物體——這不是想象出來的，而是像用眼睛去觀察世界一樣，他能夠用腦子直接看見它。

　　這個非唯物主義的狀態出現時，寒銀第一反應是去摸枕頭。

　　果然，珠子消失了。

　　珠子的產物似乎還能和他共情。對賴床情有獨鍾的寒銀硬是被它影響出的念頭給弄下床，拉開了窗簾。

　　它喜歡曬太陽。

　　此時，他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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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天過的還算平靜，曾經的疼痛感也沒有再次出現。

　　那顆珠子的存在宛如夢境一般，唯一留下的就是在寒銀腦中遊動的物體。

　　隨時間的推移，它的形狀愈加清晰——像是一枚卵，在精神的巢中逐漸成型。

　　它是一條蛇，一條有粉色翅膀的翠蛇。

　　那對翅膀不是生在後背，而是處在頭部兩側。比起用作飛翔，更像是一種裝飾物。

　　在大腦中，寒銀發現自己是一個全知視角的存在——任何方向，任何角度，都可以由他自己來調控。

　　這種感覺，不像是夢境了，倒更像是一種……

　　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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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界?”

　　陸明央意外地看著寒銀。寒銀也很意外，他就是試探著問了問，沒想到對方立刻給出了答案。

　　“腦子裡的結界，喏，就這麽叫。”陸明央很自然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每個人都有，或大或小。”

　　“個人資質問題，察覺出來需要一段時間……五歲……天才?”

　　寒銀:“你想多了。”

　　陸明央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回懟，而是撓了撓下巴，好像在思索什麽。

　　今天的早晨貌似格外安靜，陸明央狠狠咬了一口盤子裡的煎雞蛋。

　　“是時候了。”

　　“嗯?”

　　“去學校吧。”

　　寒銀猛地抬起頭來。

　　“那裡更適合你。村子再怎麽說，也只是……是出生點。”

　　寒銀對他說的話毫無頭緒。

　　“就因為我感覺到了精神界?”

　　“……無關，早晚的事。反正你不能一直呆在這兒。”

　　陸明央看起來已經不想再回答了，他發泄似的把整個雞蛋全塞進了嘴裡。

　　寒銀也很鬱悶，平時那麽香的早飯突然像沒放鹽一樣。

　　陸明央放下筷子起身，把碟子放在水槽裡泡著。和往日一樣，他又抄起了那個老舊的弓。

　　“古歐蘭蒂……珍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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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銀那咬了一口的煎雞蛋孤零零地擺在盤子裡。

　　信息過於雜亂了，導致他並沒有得出確切的結論。現在的陸明央看起來並不想向他說什麽，在此之前，寒銀不是那麽想去學校。

　　精神界……

　　可憐的早飯被筷子捅了一個又一個的洞。這肯定不是簡簡單單的名詞，應該有什麽概念。

　　“就是元神的儲藏空間。”

　　有個聲音毫無預兆地出現了。那是銀鈴一般清脆的女聲。

　　寒銀猛地轉頭，看向身後。

　　“我在你的精神界裡。”輕飄飄的語調不著邊際，寒銀都能想象出對方悠哉悠哉的樣子，“元力受損，化不出實體。”

　　寒銀反應了幾秒，閉上眼睛。

　　這次的景象與之前不同，他不再是身處結界之外的全局觀察者，而是成為了此地的一個組成物。他的活動不再是那麽隨心所欲——低頭能看到自己的身體。

　　小蛇就飄在他眼前，淡粉色翅膀在翠綠色身體的映襯下格外醒目。

　　“有問題快問，耐心有限。”

　　寒銀上前繞著它轉了兩圈，從頭到尾細細地打量著。“說話的，就是你啊。”

　　“有意見?”

　　“但你是條蛇……”

　　“蛇就不能講話?”它被問得有些發毛，往遠離寒銀的方向飄了一段距離。

　　寒銀決定先忽略它是怎麽學會人話這件事。“你是什麽東西?”

　　它一甩尾巴，竟然在精神界中打出了清脆的響聲。“給我放尊重點。什麽叫‘什麽東西’，我是元神！”

　　寒銀大抵能猜出個一二來了:“元神?”

　　“就是你自身元力無意識間匯集而成，在精神界中形成的脫離肉體存在的靈魂生命體。”

　　“……”

　　“元力就是可以由你自己操控的，有一定破壞能力的氣狀物。”

　　“……”

　　它忍無可忍地爆發了:“你到底有沒有讀過書啊?！”

　　寒銀指了指這具五歲的身體:“還真沒有。”

　　小蛇眯了眯眼，飄得離寒銀近了一點。它輕聲說道:“哦，也許你誤會了——我指的是之前，不是在這個世界。”

　　“作為元神，我是能感受到你精神強度的。你的精神界大小明顯不屬於五歲的人類。”小蛇猛地湊近，近乎威脅地低語道，“所以，別給我裝傻。”

　　“……”

　　寒銀望了望四周，除了空白什麽都沒有，他看不出來所謂的精神界大小。

　　他決定換個話題。

　　“你，我，命運共同體?”寒銀想了半天，憋出來這麽一個形容詞。

　　沒想到小蛇嘲諷似的嗤笑了一聲:“就知道你們這群人類搞不清主從關系。”

　　寒銀:“我主你從是吧。”

　　小蛇答非所問:“靈魂和肉體什麽關系?”

　　寒銀思考了半秒。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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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部分疑問解決了，寒銀的心情好了很多，剩下的就是等陸明央回來，看看對方的打算了。

　　小蛇能夠通過腦海和寒銀直接交流，這倒是很方便。

　　“你說的那個元力，我也有嗎?”

　　“……我說過，元力和元神同時存在。”小蛇鄙夷道，“你這話問得像智障一樣。”

　　寒銀面對這種程度的鄙視不為所動:“陸明央也有嗎?”

　　“估計是有，但藏起來了……去窗台上躺著。”

　　寒銀了然，又開始了日光浴。

　　冷冰冰的台子被太陽曬得很暖和，鐵欄杆甚至燙得放不下手。身處其中的寒銀昏昏欲睡，恍然之中想到了一個很有必要的問題。

　　“你叫什麽名字?”他道。

　　小蛇在精神界中也是懶洋洋地趴著，它漠然道:“忘了。”

　　“怎麽會，你的意識是寄宿在珠子裡的吧。”

　　“珠子?什麽珠子。”

　　這是寒銀沒有想到的情況。

　　“那些常識是儲存在意識裡的，我沒有記憶這個東西。”小蛇歪了歪身子，“你該不會以為我是附魔來的吧。”

　　還真是。

　　寒銀閉上了眼，再次在精神界裡認真地打量對方。

　　“比翼。”

　　“什麽?”

　　“一對翅膀，比翼。”寒銀撓了撓頭，“不如，比翼雙飛。”

　　比肩而行，翼展傲遊。雙翅留痕，飛向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