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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著的意義在於搭建四大結構:親情——道義——文化——歷史——
這四大結構都以責任為心臟。
我們不是完人,偉人也不是,這四大結構卻對每個人都敞開了一扇門,平常人可以進入親情之中,平凡人可以進入道義之中,有點知識的人可以進入文化之中,有種憂患意識的人可以進入歷史之中。當然這四大結構都可以進入,畢竟它才構成一棵完整的精神大樹。親情是精神之樹的主乾,也是人活下去最簡約的理由。
人到了晚年更多的是趨向於親情,所以晚年是一棵樹,對兒女的情節便是果實。為了讓果實更成熟更甜美,所以老人們甘願默默承受各種煩惱、消化各種家庭矛盾、喂養各種孤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都因佔四分之一的晚年成分而日益變得文明成熟與理性,因為晚年才是精神之柱呀,它的骨架永遠是一個支配著不老不朽不腐不蛀不屈不撓不折不扣。
為了躲在親情裡的光影裡舒展碧綠的身心,為了讓親情稀釋現實中凜冽的矛,在父親的生日後,要接他去耍的兒女多了起來,但很少有人主動提及媽媽,大家擔心的是她要是中風了怎麽辦。第二次中風好在持續時間不是太長,常言道,久病無孝子,這點也著實的令父親擔心。
妻子開始也顧及媽媽的身體,不敢把她接下來,一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讓她改變了這種擔憂。一天,她上街買菜時,差點就被一輛飛馳而過的小車給撞到另一個世界,生命差點就這樣在不經意的瞬間定格。妻子從公路上慢慢的爬起來,這時突然頓悟到一個道理:父母都已到垂暮之年,如果自己不早點盡些孝道,那麽生命成為記憶時就太遺憾了。
父親這次只是勉強的答應下來住住,不過說媽媽還得呆在家中修養些時日,臨走時,讓五嫂從四娘家暫時的搬下來與媽媽一起住。
父親能到城裡來,這讓我很高興,我想利用這次的機會讓年邁的父親體會一下現代版的文明。
一向樂觀豁達的父親以為我是在說笑話,他不屑的說,什麽現代版的文明,還是古裝版的好,文明的實質就一個字,善。
我的妻子一聽說要體會現代文明,就一陣煩亂,她插話說,爸爸呀,難道你還不知道你的么兒子想體會的是什麽嗎,我自己的人我最懂了,我反對這種文明。
父親驚詫的問,他要的是什麽文明呀。
妻子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直接拋出一句,爸爸,你的么兒子會成為一代性學專家。
父親笑得合不攏嘴,我卻氣得七竅生煙,而妻子則以勝利者的心態扭起身子,我那小女兒呢,只要趁大家高興時就會提出要糖吃。
人與動物能平行在同一精神頁面的永遠不會是愛情,而是性。我說。
妻子聽出了話的苗頭,故意大聲說,我知道你是在暗示我與你之間已在褪色的愛情,哼。
父親擔心孩子們會真的說毛了,忙站在妻子的一邊說我的思維結構與情感骨架都與別人不一樣,還說妻子早已具備有宏觀調控的這一能力與特權,叫我聽她的。
那天我還真的有點感到不快,尤其是妻子越說越興起,居然說現在的文明就是如何剔除羞恥感。父親也火上澆油,說羞恥感的流失,可以讓一個由貴為神靈的人變得賤如草芥。
父女倆的一唱一和雖然有種幽默的成分,但還是讓我感到耳朵產生火飄飄的感覺。不過好在妻子從日常生活的細節中悟到了溫柔,
她抱著我的肩,嗲聲嗲氣的說,老公,那好吧,晚上你就陪同父親去尋找現代版的文明。 接下來不自在的更應該是父親了,他首先不習慣這種太曖昧的氣氛,認為自己是個長者,媳婦不應該在長者面前摟抱兒子的,叫老公二字聽起來也有點刺耳,不過,父親轉念一想,曾經擔心的恩愛問題基本上可以放心了,於是生出一臉生硬的笑,點頭說,好吧好吧,晚上我們一起去。
山城的夜很慢才篩了下來,我帶著父親先去一家水吧,父親問水怎麽能與吧字結合在一起,抱著小女兒跟在父親身後的妻子笑了。
在水吧,呆了一小會兒,父親說不習慣把自然的水搞成各種形象,我打趣道,你老人家曾經一再強調我們要注意形象嘛。妻子接道,這就叫現代版文明,轉彎抹角的把實質弄來弄去。父親似乎明白了點什麽。這時小女兒叫爺爺給她買沙拉果凍,這又難倒了父親,什麽叫果凍呀,還沙拉什麽的,爺爺還是去給我的小孫孫買水吧。小女兒說不想要水,就要那。妻子把零錢交給父親,她想看看這位老人如何去買沙拉果凍。父親有點急,我卻笑了。
從水吧出來,妻子建議去蹦迪,這個新名詞又難倒父親。
在迪吧,父親看不慣那種瘋狂扭動身體的男男女女,加之耳朵也受不了那種音響的高調刺激,於是我們隻好又出來。出了門口,父親問我,這也叫文明嗎。我說是的,這叫肢體語言。妻子又笑了。
在街道上胡亂的轉悠了一陣子後,妻子提出帶父親去浴腳。
這下父親慘了,哈哈,妻子對我耳語。
進了浴房的包間,妻子抱著小女兒退了出去,說她到另一房間去。我與父親在同一包間,年輕的小姐先讓父親平躺在按摩椅上,父親很不習慣這種擺平自己的方式,幾度欲起身,還是被溫柔的小姐摁下去了。
這不是在剝削嗎。父親在與我對話。
不,這叫文明。我說。
這種文明也實在太現代了吧,我還是自己治腳(自覺)吧。父親說。
呵呵,當然要自覺才行,很快就要深入到文明的核心了。我打趣。
什麽核心呀,我看這是心黑,我還是自己動手,不用小姑娘洗了。父親嚴肅起來。小妹往盆裡倒牛奶,父親一見說太浪費了,說什麽也不把腳往盆裡放。正在給我修腳指甲的小姐早已在偷偷的笑了。無奈,我隻好說爸爸那你按摩一下吧。
輕點,不要把我按成相片。我想用說笑的方式讓極不自然的父親放松點。沒多久我發現父親的頭部在冒虛汗,因考慮到他有高血壓,也就終止了小姐們的繼續服務。
從包房出來,妻子感到很詫異,問,這還不到十分鍾呀。
老板走了過來,給父親遞上一杯茶,問,老人家,是不是服務員不夠熱情和周到呀。
不是,是我想得不夠周到,我根本就不該來。父親說著便往外面走。
一路上,父親一言不發,而妻子似乎感覺到自己惹了禍,也很少說話。我也覺得自討沒趣,隻得用手拍打著女兒的屁股,讓她獨自的笑。
回到家,父親有話好好說了,這種地方,以後少去,這是在交換感觀,這不是現代版文明,不管時代多麽進步,所有的文明都隻生在恥辱感中。
我本想辯解幾句,想說些文明的演化問題,但考慮到父親是認真的,也就沒有多嘴多舌。
妻子咯咯咯的笑成波浪。哎呀我的天呀,我上她的當了......
父親能在城裡安心的住上半個月,這已經是很少見的了。他還是那麽愛看報紙,甚至連雜志也看,這次我得小心,家中的雜志多半是《家庭生活》、《性與健康》、《婦女》等等,我把它們藏匿起來,誰知一天下午卻被我的小女兒給找到了,抱給了爺爺。
我有點著急,不料父親這次卻對我說,書就不用東藏XZ的了。
我幸運能擁有這麽一個父親,那晚一起尋找文明的事他後來悄悄告訴我,傻子,女人的心理活動你都揣摩不到,你難道真的沒有看出孫女的媽媽在想些什麽嗎,你父親沒有那麽的古板,雖然接受現代文明有點慢,但只要能緊緊把握文明的一條底線,就終有接受並消化新文明的可能。
那文明的底線會是什麽呢。我故意問。
性!父親直言不諱。
是的,性。可以說是性開啟了一切文明的殼,性本身就參與著陰陽法則辯證的光煇,世間只有這種文明才孕育並延續著生命,沒有哪種文明可以取代它。當人們尊重性、熱愛性、保護性的時候也就步入了人性的正軌,奔往文明的極致——善的最高境界。
在父親的啟迪之中,我那晚還在日記中寫下有關性的字句:
上帝的天才創造在於陰陽互補,性作為人類的禮物,已不僅僅是尋樂的工具,它的真正內涵上帝早已賦予:肉與靈、行為與情愛的合二為一,這才是偉大的藝術,偉大在於它並不孤立,互為背景互為依存共同參與。神聖的性的光輝已在冷冷的天體間書寫那日出的壯麗與輝煌;狡猾的上帝呵,為什麽不將生靈兩位一體?哦,原來是想多一種稀釋矛盾的過程,陰陽的法則是諧調。智慧的上帝啊,為什麽要給人類賦予一個愛字?哦,原來是想區別其它動物或植物,因為人是萬物之靈, 宇宙間一旦有人性參與,自然界才會遠離著地獄而向天堂靠進。
沒有想到父親作為一個老人,情感也這麽豐富。更沒有想到他能洞察現代人的複雜心思。
羞恥感是人類最早的文明,那些缺乏羞恥感的性永遠只能是一具塗上劣質精神油彩的骷髏。凡事均可入情入理,這取決於主人公做人的情操與境界,世事均可看作文化,文明本身就是世事的饕餮,本身就是以人為本的發展。
那段時光與父親的文明同行,我才漸漸意識到人類文明的進程歸根結底都派生在神聖不可侵犯的性裡。
妻子也與我恩愛有加,父親好開心,說只有當人們懂得臉紅的時候才最美。
晚霞熬紅天邊,夕陽醉成一盤情結。父親深情張望,用平視千峰的悠然姿態唱出心底那首古老的情歌……
晚霞夕陽與老人,這種壯麗的構成始終閃現在我的腦海,我實在按捺不住激情,為普天下的老人寫一首《黃昏》:
黃昏的時候
一切都已柔和
萬物滲透光輝
與山巒構成情結
黃昏中最易感受到微風的細膩
梳理煩亂
植下安靜
落日的壯美成為新的絕唱
出版的晚霞比情話更甜
心靈的問候在倦鳥歸巢時化為守候
依戀成為遠方
黃昏時,總讓人想起回家的門
從容就在前頭,心依舊熾烈
黃昏中,展開晚年
晚風將天涯梳理成一條條粼粼路……
(第二章)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