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樓三樓,或許是掌櫃知道李知事要同好友吟詩作賦,又或許是三樓的擺設本該如此。總之,環顧整個三樓,桌椅板凳都少了很多,第一眼看見的是一道很大的山水畫屏風。此刻屏風面前坐著些許人,正是剛剛成功答題上來的人。
施默和徐長卿兩人被小二引領著同樣來到屏風前坐下,這一帶路,原本還在交談的眾人安靜下來,紛紛看過去,想看清楚是誰這麽有資格能被帶上來,而且還是坐在前排。
這一刻的施默仿佛又感受到了讀書時候,進教室被全班看的感覺,那種如坐針氈。雖然此生是世家少爺,按理說性格不當如此,但沒辦法,靈魂已經改變,雖說已經接受了穿越的現實,但有一些感覺是沒有辦法短時間忘記的。
倒是徐長卿一坐下,就和周圍交談了起來,然後又開始訴說著剛剛在下面,施默的“豐功偉績”,而這就導致其他不知情的人傳來一陣陣驚歎,然後又把目光鎖定在了施默的身上,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才能把詩牌給引動。而這對於施默來說,,就像和好友一起出去,別人社牛的宣傳自己一個社恐是多麽多麽牛一樣,那種尷尬,不言而喻。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浩然兄,你看坐落在此地的小友們,又有哪一個是蓬蒿人呢?”
“哈哈哈哈,太白兄所言極是。”
施默並沒有尷尬多久,便聽見不遠處傳來對話,頓時間,眾人騷動起來,紛紛朝聲音處望去。只見兩人,一人白袍,一人青衣,皆正冠束帶,朝眾人走了過來。
李太白和孟浩然兩人穿過人群,在屏風下的茶幾處坐下,而後太白開口道,“承蒙各位好友抬愛,前來觀賞我與浩然兄的論詩,想來於望月樓論詩已有十載,十年間,發生了很多事,不過我依舊是我李太白。”說完,李太白將小二早就準備好的酒壇打開,倒了一碗,一飲而盡。
“我與太白兄相識良久,十年一夢,今日論詩,或許是最後一次,諸君暫且聽之。”說完,孟浩然隨手一揮,周遭環境已然發生了變化,此刻眾人不再是酒樓裡面,而是位於泰山之巔,雲霞滿布。
台下眾人大氣不敢出,生怕驚擾了台上的李太白和孟浩然。而施默更不必多說了,作為一名21世紀社會好青年,唯物主義的堅定支持者,怎麽會見識過這番通天偉地的景象呢,因此,也不敢多說話,靜靜看著台上兩人論詩,甚至還想拿出紙筆記錄。
“世間是否夢幻,夢境是否真實,每個人看法不一。當突然身處陌生之地,周遭環境變幻無窮,是真實還是夢境。今日之論,我與太白兄便以這夢與現實為論。”
“施兄,你能聽懂他們說的什麽嗎?什麽夢不夢的,夢不就是夢嘛,這有什麽好論的。”聽到孟浩然的話語,台下眾人大都一頭霧水,徐長卿更是問到身邊的施默。
“我也不知,先聽,肯定是有好處的。”同樣施默也聽著有些不懂,但沒說什麽,畢竟自己一個小小學生,怎麽揣測詩仙的意圖呢。
位於台上,泰山之巔,桌椅兩邊的孟浩然和李太白並沒有理會下面眾人的反應,開始解道。
“於我而言,夢恰如真實,浩然兄應知我有一作品,名《夢遊天姥吟留別》,‘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我因有夢,夢中景所見所聞皆真實,夢境於我是真實。
“且先賢莊子夢蝶,那一刻,他遨遊太虛,
亦發出‘我便是蝴蝶’的感歎,何不真實。” 李太白論時,雲海變幻,天姥山若隱若現,更有大鵬於雲海翻騰。
“太白兄所言不無道理,然夢境怎麽真實,終究是黃粱一夢。莊子雖夢蝴蝶,但是醒來,他還是莊子,並不是蝴蝶。為當夢是浮生事?為複浮生是夢中?正如你看周圍環境,星河潮湧,雲海翻騰,雖然此刻看到,但你我都知並不是真實。我們現在依舊是在望月樓中。”孟浩然說完,環境變化,卻是真在望月樓中。
在兩人對話間,台下的施默,徐長卿等人早已閉上眼,仿佛沉睡過去,進入夢中。
“那可問浩然兄,當一個人突然處於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甚至於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感受真實,那此人是在夢中還是存在於真實中。
“或者說,在你看來,你我是否真實,是不是某人創造的產物。我們身處的環境,詩詞具有重大的能量,這看來,便是些許不真實。”太白開始提問。
“何以見得,自古便有文曲星下凡之稱。況且仙人存在,你也有兩百年前,屈子一言震敵軍,這是真真實實能夠遇見,詩詞蘊含能量本就平常。而夢境,哪怕仙人入夢,最後也會回到現實,而不是在夢中存在永遠。你更有謫仙人之名,何必在這裡面疑問。
“況且我們是真是假又如何,至少此刻,你與我,舉杯共飲,談詩論道是真實的。至於你說的那人,是夢境還是真實,就看他如何自辨了。”說完,孟浩然便倒起酒來。
“哈哈哈哈哈,浩然兄所言甚是,來,喝酒。”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台下眾人沒有醒來。
李太白飲完,轉頭看向台下閉眼的眾人,目光在施默身上停留片刻,開口說道,“今日,贈諸位一所詩,願眾人旅途路上,千裡之行,無人可擋,行事果斷,豪情萬丈。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錚錚之聲入耳,此刻的施默腦海裡,真的出現一位俠客,他的一生慢慢呈現,波瀾壯闊。
“我贈諸君一詩,望諸君旅途路上,保持初心,不受淤泥影響,感受身邊自然,有豪情萬丈,更有俠骨柔腸。
“義公習禪房,結宇依空林······看取蓮花淨,應知不染心。”
施默腦海中,俠客不見,而來一位僧人,僧人一生,縱然身邊不斷變化,人來人去,但依舊保持自我,如那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此刻的施默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境,正在受俠客和僧人的影響,潛移默化著。
“今日論詩到此為止,諸君請回吧。”
隨著孟浩然的一聲話語,台下眾人如夢初醒,茫然片刻後,有喜悅,有懊悔,但都慢慢起身,離開望月樓三樓。
“那位小哥且慢。”
正當施默起身和徐長卿一同出去的時候,傳來孟浩然的呼喊,反應一下,發現叫的是自己,隨即在其他人羨慕和嫉妒的眼光中,留下。而徐長卿也被留了下來。
待眾人離開,此地只剩李太白,孟浩然,施默和徐長卿四人。
“還未請教二人姓名。”孟浩然拱手行禮道。
“我叫徐長卿,他叫施默。孟大人叫我們留下什麽事呀。”孟浩然剛一問完,徐長卿便激動地回答,既是喜悅,也有忐忑。
施默並沒有說話,他感覺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不知道來自何處。
“二位且隨我們來。”孟浩然也不多說,四人簡單行禮,便招呼施默和徐長卿跟在自己身後。
在四人離開後,望月三樓,剛剛講座的屏風上,一隻蝴蝶悄然飛過。
注: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李白《俠客行》
看取蓮花淨,應知不染心。--孟浩然《題大禹寺義公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