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上,張林幾人駐馬下望。
從山腳起,點綴著營火,黃巾軍的大營就好似一條致密的光帶,從目光所及之處一直延伸到地平線。
數十萬之眾,一點都不帶虛的,別說打,就算一齊奔跑起來,那也是地動山搖,讓人望而生畏。
難怪大營中沒幾個人想來,一般人看到這般威勢嚇都得嚇傻,更何況還想一戰而定,簡直是做夢。
願意相信張林的也只有曹操這種理想主義者。
但誰能想,如此勢不可擋的威勢,崩潰起來卻只要區區一天呢?
黃巾如是,赤壁如是,夷陵亦如是。
“張司馬,我們現在是下去?”
一旁的衛士打斷了張林的感時傷懷,張林點點頭,斜了眾人一眼。
“留一個人牽著馬回營,我們把身上弄髒一些,步行過去,長社城這麽大,黃巾又是和流民雜居,我們總有機會。”
幾人將手中的韁繩匯集到一個人手裡,再往身上抹了幾把泥,夏侯淵更是直接在地上滾了一圈,把自己打扮成流民的模樣。
裝流民張林很有心得,畢竟他也才安穩沒幾天。
向著幾人打了個手勢,
“一會大家都激靈點,沒事不要稱呼官名。”
幾人翻下山,宋憲探路走在最前,張林則在上下打量著這座黃巾大營。
黃巾的這座大營實在是太大了,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在張林眼裡處處都是破綻。
一次性指揮數萬人,十數萬人的大軍,無論是指揮調度,糧草轉運,還是城防布局,對於指揮者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戰。
別說黃巾軍的波才,張曼成等人,就算是漢軍中資歷最老的老將皇莆嵩,面對這般場景也得心裡打哆嗦,沒底。
初次領軍就能把數十萬的黃巾扭在一座大營裡,波才已經是難得的帥才,如果再歷練個十幾年,漲漲經驗,指不定真的能練出一代名帥。
但可惜,未來是未來,現在是現在。
現在的情況是,黃巾的圍城大軍駐扎的極為散漫,無論是軍紀還是其他。
一路走來,別說查驗,就算是日常巡邏的崗哨都在打瞌睡,就沒見到幾個清醒的,都似乎將長社城當成了嘴邊的肉。
營盤究竟如何修,他不清楚,但他懂消防。
別說軍事營盤,就算是一般的人類聚居地,十幾萬人的密集雜居,適當的消防通道根本就不能少。
但對於這座黃巾大營來說並不是這樣,狹窄的通道,雜物擁堵,別說著火時救援撤離,就連日常行進都很麻煩。
黃巾這把火燒的不冤,但換個角度,誰能想,被圍了一個多月的皇莆嵩還能有戰力和戰心呢?
一路上既無驚,也無險。
長社草木豐茂,再加上黃巾的圍城也不是面面俱到,亦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把這點小小的人員流通放在眼裡,沒花太長時間,幾人就摸到了長社城下。
“郎君,我們去聯絡城上的人。”一旁的護衛向著他說道。
張林點點頭,沒有多問,漢軍之間必定有相互聯絡的暗號,不然也不至於圍城到了現在,長社城中的皇莆嵩也沒和中樞失去聯絡。
大概過了不到一刻鍾。
城牆上放下來一個細竹編制的大籮筐。
夏侯淵左右看看,自然是一馬當先,然後是張林。
坐在籮筐上,拇指粗的繩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腦袋下望,還好他不恐高,不然得嚇個半死。
被黃巾發現也不行,幾箭射來,躲都沒法躲,直接被人射成馬蜂窩。
張林忍不住暗自想到,可還沒等他想出一個新死法,身下的吊籃就停了下來。
“兄弟,下來了,都到城頭了。”
一旁的軍士拍了拍籮筐,張林這才略有些尷尬的從裡面走了出來。
不遠處的夏侯淵向著他招招手。
“寧安,這邊來,咱們的身份文書已經遞上去了,一旁的軍士說皇莆嵩將軍還沒睡,應該很快會見我們。”
張林點頭,人都來了,倒也不急這一時。
……
長社城中,油燈下。
一身黑衣的朱儁一手執黑棋,望著面前的棋盤久久不肯落子,每每欲落,最後都只能停下手來,最後重重的丟進一旁的棋盒內。
“不下了,死棋,都是死棋。”
皇莆嵩笑吟吟的起身從朱儁的棋盒中撚出一枚棋子來,
“公偉兄放棄的太早,你看我這樣連起來,棋不就活了嗎?”
“黃巾會讓你連起來嗎?”
看著皇莆嵩的那副模樣,朱儁終於忍不住問道:
“義真兄,你就真的不急嗎?天子的旨意你應該也看到了吧?第三回,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回了, 朝廷又在催促你我突圍,如果再不進兵,下次等來的,恐怕就是天子的詰問。”
“那又如何?無非是罷官除爵而已。”
皇莆嵩還在自顧自的擺弄著棋盤,
“朝廷的諸公被黃巾嚇破了膽,但你我是知兵的,自然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而今黃巾勢大,其間縱橫萬裡,士氣正是最旺的時候,若不將這股銳氣磨下去,哪裡有你我機會?”
“義真說的話我都懂,可磨人又何嘗不是在磨己?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皇莆嵩笑道:“你看,你這不又急了,不過我看啊,一個月,也就是這幾天了,
世人都以為我皇莆嵩逢敵畏戰,但誰能想,我等的就是一戰而下。
公偉兄,待我再落子,你就真的輸了。”
朱儁搖頭歎氣。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皇莆將軍,朱將軍,騎都尉曹操麾下的軍司馬到了,正在城樓處等候。”
“哦?”
皇莆嵩和朱儁兩人相視一眼,“身份查驗過了嗎?”
“察驗過了,是朝廷下發的官憑印信。”
“既然察驗過了還不快請人進來。”
皇莆嵩呵斥道,然後向著朱儁挑了挑眉毛,
“公偉兄,援軍已到,看樣子是天助我皇莆嵩一戰破黃巾呐。”
朱儁也隻好跟著笑笑,“那弟就預先恭喜兄長?”
……
很快,還在城樓上的張林和夏侯淵就接到了皇莆嵩的傳信,理了理自己的衣領,準備去見這位軍中宿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