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戰鬥已經平息,托馬斯大主教和查理·羅貝爾一起進入了這座城市,布達的神父們也被趕到了一起,他們的手被綁了起來,很多人都在閉著眼祈禱,他們中不少人甚至沒有穿著合適的衣服,他們身著睡衣或是光著膀子,被士兵們包圍著,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托馬斯從他粗壯的馬背上下來,咧嘴笑著走近這群神父和教堂仆人。
“路易斯神父!”他認出其中一個腦袋上長著肝斑的禿頂男人,拍了拍手,走到他的面前,用戴著天鵝絨手套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將目光移到他身上。“自從你六年前詛咒教皇后,我們就再沒見過面了。那時我還不是大主教……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家夥!你還記得嗎?不管怎樣,你要記住:是你把其他人帶進了泥潭!這是你的錯。但現在你會知道,你不能對任何人無禮,尤其是當那個人是羅馬天主教會的領袖時……你將有的是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和其他無數的事情,相信我,幾年,幾十年,即使是陽光也不會打擾你!”
路易斯神父驚恐地抬頭看著托馬斯大主教,然後將目光轉到坐在馬上的國王,想看看他是否會憐憫自己。但查理沒有理會他,他微抬著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卡莫霍夫宮。路易斯很清楚,這裡沒有人能打動他的心,國王隻對這座城市感興趣,而大主教已經被賜予了懲罰教士的全部權力,為六年前的事件報仇①。
托馬斯松開那人的下巴,然後拍掉他手套上的灰塵,就好像他碰到了什麽髒東西一樣。維爾納之子拉斯洛和查克之子亞諾什隨後騎馬進入廣場。他們身後拖著十二個被捆綁著的布達城市法官( városbíró),這些富人都參加了對教皇的詛咒,並將城市獻給了普熱米斯爾家的瓦茨拉夫。
“他無處可尋,”前教區長拉斯洛看到托馬斯大主教臉上疑惑的表情,說道。“他一定是躲起來或者逃跑了。”
“他必須受到嚴懲!”國王終於開口了,“找到那個混蛋!”
“我們會找到他的,陛下!”維爾納之子拉斯洛眼中閃過無情的光芒,他隻想為被迫害、淪為階下囚被拖走的三年奴役報仇雪恨。“彼得曼(Peturmann)會付出代價,即使他是這城市的新教區長,我們會找到他的,就算是要把整個布達從上到下都翻一遍……”
“這裡的這些人肯定知道他在哪裡,”托馬斯大主教指著之前參與了密謀的神父,“對吧,路易斯?你們這些肮髒、邪惡、卑鄙的異端……”
被點名的人沒有回答,而是再次垂下了眼簾,托馬斯則繼續咧嘴笑著。
“告訴我他在哪裡,否則……”
“如果你想要殺我的話,那就直接動手吧!”路易斯終於開口。
“噢,你可不會這麽容易地就擺脫的,”大主教臉上的笑容融化了,“這裡的狗不少,若是你不開口,我不介意先送幾個去地獄。怎麽樣,彼得曼教區長在哪?”
“我不會做你的劊子手的,托馬斯。”
“也許這是為了你好……”維爾納之子拉斯洛喃喃自語,然後向他的士兵們揮手,“南多爾,我的孩子!”
前教區長的輕騎兵隊長立刻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挑你手下兩個最快的騎手!”
“馬上來,大人。”隊長低下頭,伴隨著一聲哨響,對兩名梳著馬尾辮、身穿皮甲的塞凱伊人②騎兵招手,“他們就像疾風一樣,沒有人比他們更快了。
” “好,好,”男人哼了一聲,然後像是在攤位上挑東西一樣,開在被捆綁的俘虜中間行走,他們渾身顫栗如楊葉,齊齊低下頭,生怕引起這位前教區長的注意。
但那十二個城市法官並不是這樣,他們自豪地承擔了多年前的決定所帶來的後果。維爾納之子拉斯也把目光轉向他們,很快就挑出了兩個在它看來最無禮、最可恨的人:馬庫斯·赫爾曼和馬庫斯·梅斯特,他們一直密謀反對他,而且還與路易斯神父保持著密切的關系。
“帶上他們!”他喊道,士兵們將他們拖出了隊伍,然後按照前教區長的吩咐,把他們的雙手綁在兩匹馬上。
塞凱伊人眉頭緊皺地互相看著,但不敢說話,命令就是命令,他們必須服從。
“怎麽樣,路易斯?”托馬斯大主教最後一次問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彼得曼在哪裡了嗎?這是你最後一次救贖你靈魂的機會,教區長,如你所見,沒有我這麽溫和……”
“不。”路易斯神父沙啞地回答道。
“那好吧。”托馬斯悲傷地歎了口氣,然後對前教區長點了點頭。
“帶他們去兜兜風!”維爾納之子拉斯洛向騎手們命令道,“用你們最快的速度飛奔,快點!”
塞凱伊騎手將一踢馬刺,靠在母馬的脖子上,像一陣狂風一樣飛快地離開了廣場。被綁在身後的倒霉蛋們發出痛苦的慘叫,身體像出了水的魚一樣被土塊翻來覆去,隨即消失不見。他們的聲音在街道上回蕩了一會,然後沉悶的寂靜籠罩了整個城市。
安塔爾氣呼呼地走到查理·羅貝爾的身邊,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國王一個眼神就讓他閉緊了嘴巴。
“不要插手!”查理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告訴他,騎士勉為其難地服從了。
幾分鍾後,塞凱伊人回來了,他們氣喘籲籲,胸口起伏不定,汗水順著額頭流淌下來。他們握著韁繩的手在痙攣中微微顫抖,他們一動不動地坐在馬鞍上,背脊挺直,一言不發,也不回頭看。
馬庫斯·赫爾曼和馬庫斯·梅斯特的繩索被切斷,他們不再叫喊,也沒有求饒,只有其中一個人的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嗚咽聲。他們已經沒了人樣,變成了一堆顫抖著的肉塊,從頭到腳都是血。大多數人都把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但維爾納之子拉斯洛卻用灼熱的目光盯著他們,他仍然恨他們當時背叛了他。安塔爾從男人的臉上看到了滿足,但如果他想一想,也沒什麽好驚訝的。畢竟誰知道這位前教區長在被囚禁在波西米亞的三年裡都經歷了什麽。
托馬斯大主教打破了沉默,他再次捏住路易斯神父的下巴。
“看看他們!”他喊道,猛地把老人的頭轉向兩個垂死的人,“看看你都做了什麽哪!彼得曼教區長在哪裡?”
神父沒有回答,只是閉上了眼睛,保持沉默。托馬斯向兩名士兵招手,他們抓住了路易斯,並把他拖到了血肉模糊的兩人身邊。在那裡,根據大主教的進一步指示,他將被斬首。他的頭按在其中一個人—現在只有上帝知道他們兩誰是誰—-的臉上,他們面目全非,無法辨認。
“看看,看看你都做了什麽?”托馬斯在他耳邊低語,“告訴我那頭豬藏在哪裡,我保證他們會痛快地死去!但如果你不說話,其他人也會是同樣的命運,城市法官和神父,他們還活著,你看?但這是怎樣的一種活法啊,他們已經在痛苦中失去了理智,很快他們就會欣然下地獄,只求他們不再受苦就好了!”
“上帝與你們同在!”神父路易斯突然抽泣起來,“上帝愛你們!”
“上帝不愛你們!”托馬斯大吼一聲,揪住老人的頭髮往後拉,“你詛咒教皇,你與敵人達成了協議,現在你又幫助一個罪人逃脫他應得的懲罰!說話!”托馬斯用盡全力地打了他一巴掌,“教區長呢?說話!說出來,否則你就是下一個,我會確保你在未來的幾年裡都不會因為這些可怕的傷口死去!說話!你這個惡棍!”大主教再次出手, “異端撒旦教徒,J奸賊!說話!”
“他逃走了!”其中一個神父喊道,“教區長跑了!”
托馬斯大主教將路易斯神父從地上拉起來,把他推回隊伍中,轉身看向那個顫抖著的中年男人。“什麽時候?”他用非常平靜的聲音問道。
“他是第一批發現有士兵進入城堡的人,”顫抖著的男人說道,“等我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逃走了。他連衣服都沒穿,光著身子離開了這座城市,但我不知道他往哪便跑了。”
“蠢貨!”大主教看著路易斯神父,“這就是你不得不扮演殉教者的原因嗎?”
那人這次也沒有回答。
“殺了他們。”
士兵終於用精準一擊結束了兩位垂死者的痛苦,這讓廣場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這些人是你的俘虜,大主教閣下,”國王指著聚集的神父們大聲說道,“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把他們關在地牢裡度過余生,一輩子也看不到太陽。維爾納之子拉斯洛!”他看向前教區長,“城市法官們的命運,你可以自由決定。今天被你拖走的這兩個人的財產,都歸你所有,換取你因他們而受的苦。但現在,血已經流的夠多了!”
國王看向士兵們,“從這一刻起,布達將不再是敵人,它的公民是自由的,你們現在都是布達的士兵!誰敢掠奪,誰就等著重刑!這裡以後就是我的都城,今天我們將重組衛隊、城市衛兵、神職人員,並取代目前的城市行政。布達將會再次繁榮,現在,”他眼睛一轉,堅定地看向前方,“我們去卡莫霍夫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