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告訴殺馬特情侶死循環的事情。
其一,我不敢肯定我們到底有沒有進入死循環,其二,就算真能出去,這大半夜的怎麽把他們平安送到樂園門口也是個問題。經我對現狀的分析,無論去哪裡,今夜讓他們和我一起行動是目前最好最安全的方案。
來到了島的邊緣,之前我乘坐的那艘小船早就已經開走了,好在月台碼頭每三十秒就會釋放出一條新的小船,現在河道裡擠滿了船,乍一看還以為水面上鋪滿了漂浮的棺材。
“就這艘吧,跟我來。”我隨便挑了一條離得近的,跳了上去,發出一聲悶響,後面兩個白癡緊跟著同時撲通下來,濺起無數水花,差點把船給弄翻了。
“小心一點!”我扭過頭去,提醒他們兩個。
“哎呀,知道了,你煩不煩啊,大叔!”這兩人一口一個大叔,十分煩人。
…
“我叫張楚楚,我老公叫做喬立人。”
見我們三個都坐上了全新的鴨子小船,那黑袍女終於做了自我介紹,但是她還是不肯給我看她和他老公的身份證,據她說是兩個人都忘帶了。
忘帶了?但現在的遊樂園可是查的很緊的,沒身份證怎麽進的園區?
我默不作聲,努力掩飾皺起的眉頭,除了拿不出身份證這點很可疑以外,他們的言行還有其他自相矛盾的地方,但這些矛盾的地方有很多可能的解釋。
他們真的是靈異獵奇愛好者嗎?
或許吧。
我有個同學就挺愛乾這種事的,他上大二那會靠當靈異主播賺外快,如果他在廢墟裡探險的時候被那裡保安之類抓到,也會想方設法和對方扯皮不出示證件。
我決定再觀察兩個殺馬特一陣。
為了保險起見,我把他們兩個的座位安排在了船前面,而我在後排座位上看著他倆,以防不測。
無論這個不測是從船內來的還是從船外來的。
嗡~
船上的人增多,吃水變深,但小船的速度卻沒有因此變慢。它歡快地在水面上滑行著,我坐在發動機附近,被震得雙腿發麻。
“對了,大叔,你叫什麽名字?好像還沒問過?”那黑袍女,不對,張楚楚靠在她老公喬立人的肩膀上,別過頭來問我。
我臉不紅心不跳地答道:“我叫楊隱,是樂園安保部的,專門負責在樂園關閉以後清場。待會出去以後我會負責任把你們送到門口的,今天我就不報警了,算你們走運。”
話畢,我密切的注意著張楚楚的表情,但她只是哦了一聲,就把頭別了過去,在喬立人的懷裡蹭來蹭去,沒有看出絲毫竊喜或是懷疑我身份的樣子。
排除她演技特別好的因素,看來她至少和外面那個把楊隱名字掛在嘴邊嘲諷我的“聲音”不是一夥的。
“老公,我怕~你說那個白衣女鬼會不會躲在哪個島上盯著咱們呢~”
“別怕,老婆,有我在呢!我們這麽多難關都挺過來了!”
這倆人把我當成空氣,完全不顧設施裡不詳的氛圍,看的我渾身發麻,尷尬之余還感到了別樣的恐懼。
真是辣眼睛啊,我太難了!
越過他們的肩膀,我艱難地把目光投向下一座島上的愛麗絲。
說來也奇怪,這張楚楚和喬立人一上船,愛麗絲人偶們就又恢復了白天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一座又一座島,苦大仇深的表情統統從它們的臉上消失了,前幾座島上發生的事情仿佛都是我的妄想。
為什麽突然又恢復正常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還以為愛麗絲的形象會越往後越猙獰。
難道只有前幾座島上的愛麗絲不對勁?還是說後幾座島上的信號不好,居住在上面的愛麗絲還沒收到自己已經遇害的消息?這個倒是,我的手機自從進了這個遊樂設施以後就沒信號了。
我眯著眼睛,想從人偶們的臉上挖掘出幾分隱忍,但一無所獲我只能從它們身上體會到膚淺和愚蠢的快樂,沒有發現一點強顏歡笑的偽裝痕跡。
看來它們剛剛燃起的自我意識又重新熄滅了,一切又回歸了懵懂的黑暗之中。
是因為船上的人變多了的緣故嗎?之前一直是我一個人,所以這些東西欺負我落單?
確實,從常識上來講,比起集體行動,一個人撞鬼的幾率要大的多。這些鬼魅終究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人數一旦大於二,它們便做起縮頭烏龜來了。
所以坐在我前面的這兩個家夥果然是人類的概率比較大?如果他們是鬼的話,靈異現象應該愈演愈烈才對…但是……
我表面平靜,腦內卻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
人,鬼,人,鬼,人…究竟會是哪一個?
在我毫無意義的糾結中,小船開過了最後一座島嶼。目送第十四個愛麗絲人偶平安無事地從視線中消失,我的心情頓時變得輕松起來這個時候我沒能預見,這短暫的喘息之機不過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已。
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前方就只剩下一件東西等著我們的小船了。
紅皇后的血盆大口,也就是激流勇進滑道的入口。
嘩嘩嘩嘩嘩!
船舷周遭水流的速度明顯變得湍急,不遠處,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正傳來震耳欲聾的響聲,有如驚濤拍岸,正是人造瀑布衝擊地面時特有的聲音。
很快,在十米遠開外的距離,我看到河道戛然而止,被一堵牆攔住了去路。只見那牆上畫著一張怒發衝冠的女人臉,這個女的正愛麗絲故事中的最大反派,紅皇后:她瞪著殷紅的眼珠子,挑著兩條一高一低的眉毛,神情中處處透露著輕蔑與不屑,正以童話世界統治者的身份譴責著我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闖入者。
她的嘴巴大張著,兩邊肥厚的嘴唇包裹著一個巨大的黑洞,河道裡所有的水流最終都會匯入那黑洞之中:為了懲罰我們擅闖“奇景”,對她治下疆域犯下大不敬的過錯,她決定把我們的小船連同整個世界一起吞吃入腹。
哐!
小船順利出水,要開始向上爬斜坡傳送帶了!
這傳送帶的盡頭是一條坡度很陡的滑道,頂多再過個十幾秒,我們便會被水流一股腦地衝下去,順著滑道重新回到位於露天河段的碼頭起點。
咣!
又是一聲不自然的響聲,船身劇烈的顛簸了一下,因為被運上傳送帶的斜坡,小船整個向後傾斜了。
瞬間,一股油膩頭髮味就鑽進了我的鼻孔那兩個殺馬特頭髮實在太長了,喬立人的頭從前排那麽往後一仰,直撲到我臉上來,幾乎快要插進我嘴裡。
媽呀,頭皮屑可別掉到我臉上來!我拚了老命往後縮脖子,幾乎把自己的臉逼成了一張柿子餅,無論如何也不想碰到他們的髒頭髮。
莫挨老子!莫挨老子!
我拚命忍耐著, 計算著下落的時間:就快了,就快了!馬上就能搞清楚了!馬上就能搞清楚究竟有沒有進入死循環了!
就在我自我安慰之際,未曾預料到的第三次顛簸到來了。
轟!
“臥槽!”
我下意識地大叫一聲,立刻意識到這不是船底部與傳送帶摩擦能夠產生的聲音。有什麽體積很大的東西撞上了我們的船屁股。
我們身後有東西。
我試圖扭過頭去,看清那到底是什麽,但是此時我已經系了安全帶,要這樣做很難。這種有點刺激的項目上的安全帶和汽車座椅配的安全帶可不能同日而語,我現在的狀況用五花大綁來形容也不為過。
但我還是設法扭過了脖子,這種姿勢真的及其痛苦別扭,每一秒脖子上的筋都在抽抽。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映入眼簾的景象令我大吃一驚,撞上我們的是居然是另外一艘船!
好危險,竟然追尾了!是程序對傳送帶的時間設置出了什麽問題嗎?怎麽這麽快就把下一艘排在後面的船送上來了!
我眨了眨眼睛,又把頭朝後面扭過去一點,渾身為之一顫:那艘本該空著的船上居然坐滿了面帶微笑的乘客,而且,而且這些乘客居然他媽的全部都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喂…你們,快回頭,看…”
我本能的向前伸出手,想提醒坐在我前面的非主流夫婦身後的詭異情形,但我的手還沒伸到一半,船頭便向下一沉,開始朝地面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