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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我發現了什麽……一個落單的,落單的可憐人。”
“啊…真的有個人,你這麽一說,我也看見了。”
“他這麽晚出來是要幹什麽……難道他不知道樂園會吃人嗎?”
“你提這個幹什麽…我就是被樂園吃掉的…嗚嗚嗚,被吞掉真的好痛啊…”
“喂~我們在和你說話呢,小哥,你倒是吱一聲啊~”
跟在身後的家夥像喝醉了一般,邁著小碎步,聲音時大時小,一會近,一會遠,有時候還會唱上幾句,前言不搭後語,讓人摸不著頭腦。
它的音調飄忽不定,上一句聽起來還像男人,下一句就變得像個嗓子很尖的女人,但我還是能勉強分辨出來,這百般聲音皆是同一個“人”裝出來的。
像是在玩角色扮演遊戲或者擁有多重人格的精神分裂患者,反正戲挺足的。
這人讓我想起許多年前在我們村門口遊蕩的神經病乞丐。(話說好像每個村子裡頭都有一個這樣的瘋子,巧合?)因為他,我六七歲的時候很害怕放學,這個蓬頭垢面的家夥總呆在回家的必經之路上,興致上來了就會幽幽地跟在我這個小學生的屁股後面罵些很下流的髒話,要不然就是手舞足蹈的胡言亂語,嚇人的很。好在他沒過幾年就死了。
我用余光快速瞟了一眼身後,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這怎麽可能?雖然現在光線不好,但在這個距離下不可能只聽見聲音卻看不到人影。
……看來我又撞上這些東西了。還好我早有心理準備。百分之八十的恐懼都來自未知,如果知道對面是什麽東西,要冷靜下來不難。
短短幾分鍾內,身後的那個聲音越發的咶噪,離得也越來越近,有時候簡直就像是趴在肩膀上貼著我的耳朵說話。如此種種搞得我心裡發毛,本想回頭大吼一聲“閉嘴”給自己壯膽,但冥冥之中,一股更強大的力量阻止了我。
……不行,不能出聲!我好像記得規則中有提到過這樣狀況。是什麽來的?如果天已經黑了,卻有看不見的聲音跟著你的那條?該怎麽處理才對?
明明已經趁著休假的時間把守則背了個滾瓜爛熟,在這種關鍵時刻卻一時卡殼想不起來了。這是上學時老師抽查我站起來背誦課文就有的老毛病,緊張真耽誤事。
啊啊啊,是什麽來的。
我絞盡腦汁而不得,乾脆從頭逐字逐句從頭背誦了一遍規則,我運氣不錯,在背誦到第13條的時候就停了下來。
【樂園守則第十三條那些看不見的聲音偶爾會試圖跟你搭話,它是無害的,只是千萬別回應它,更不要試圖找到聲音發出的源頭】
一旦建立了互動,它將不再無害。
太好了!想起來了!
我長舒一口氣,原來和吳唯是同一個類型的東西,那就好辦了,沒什麽好怕的,放著不管就行。
但那團聲音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頑強。也許是看我怎樣都不理它,它話裡的內容愈發的恐怖起來。
“你這人真是不識抬舉!”
“對啊,我們和你說話也沒有惡意…只是想帶你一起走而已。”
“…別裝了,我們知道你聽得見。”
“你在笑嗎?你在嘲笑我們嗎?警告你!你已經惹惱我們了!”
“殺了你!殺了你!到了我們的地盤上,竟敢不遵守規則!”
“是周敦教你這麽做的嗎?原來如此,自從他來了以後,
我們就很少有填飽肚子的機會了…” 它越說越激動。
“先殺了你,再去殺周敦!”
“但最可惡的還是那個鳩佔鵲巢的老板!就是從他開始的!對,會變成這樣全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錯錯錯!!!”
“剜頭殺之,剜眼殺之,剜胸殺之,剜腹殺之,剜膝殺之……”
在我耳邊喋喋不休了五分鍾後,那個看不見的聲音開始像報菜名一樣報起了各種酷刑的名字。然後還給我詳細的描述了一下上一個折在它手中的人落得了個什麽下場。
老實說,如果它說的都是真的,就是希特勒在世也犯不上要受它口中的那種折磨。
但聽它語氣越來越氣急敗壞,我反而放下心來,這就是所謂的無能狂怒。俗話說得好,愛叫的狗不咬人,我完全確信了,只要不搭理它,便可高枕無憂。
又撐了差不多半分鍾後,夜晚濕熱的空氣中終於飄來一縷縷濃鬱的消毒水味,我知道地方到了,這意味著夢遊奇景的露天碼頭就在附近。
果然,沒走幾步,我就看到了碼頭的輪框,一踏上碼頭的木質地板,河道兩邊的燈就自動開了。
滴滴滴~噠噠~
伴隨著機器啟動的嗡鳴聲,死水也嘩啦啦啦地流淌起來,仿佛早知道有人要來。
是在迎接我嗎?本來我還以為需要自己撬鎖進控制室啟動設施,看來是沒那個必要了。
我沿著碼頭踱步了一小段,腳底下,船們正順著水流緩緩地往室內黑黢黢的河道裡鑽,靠近洞口的地方,隱約能聽見裡頭有輕柔的音樂聲。
白天門庭若市的碼頭眼下空無一人,這種反差讓我心中生出幾分悲涼來。
坐上船就沒有回頭路了。十有八九會遇上死循環而且,就算我成功存活至吳唯提到的時限,怎麽大半夜摸黑回到宿舍也是個問題……
雖然周敦和規則皆沒有明說, 但夜晚無疑是這座樂園最危險的時候。
唉,來都來了,不想了。
此刻要反悔也為時晚矣,冒險空手折回宿舍並不比進入夢遊奇景內部更安全,也許我還會遇上些更恐怖的東西,比如無縫人偶之類的,那玩意兒在規則裡頭排的很靠前,僅次於劇院大門。
我閉上眼睛,決定聽天由命。
“哇哦,你這是要幹嘛啊?找死嗎?”
見我縱身從月台上跳進一艘鴨子小船,耳邊那個單調的詛咒聲終於停止了,它換上了一種驚奇的語氣:“瘋了吧,你不知道裡面有什麽嗎?”
“…看來不用我們出手,你也死定了,嘻嘻嘻嘻嘻……”
“走吧,走吧,今天的肉沒有咱們的份了……”
“…唉,兩百年了,兩百年沒吃上一口像樣的東西了,餓餓餓餓餓餓餓……
“但他死活也不肯理咱們,實在吃不到啊……”
那個東西拖著令人作嘔的長聲漸行漸遠,小碎步噠噠噠的聲音緊隨其後,十幾秒後,四周終於完全安靜了下來。
呼,總算死心了!我長籲一口氣:它也太能堅持這大半夜的我耳朵都快聽長繭了,我願稱之為鬼界唐僧。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就在我稍微放松的那一刹那,我感覺到,有東西在我耳邊偷偷吹了一口涼氣。
那涼氣即刻像蛇一樣靈巧地鑽進了我的腦子,把那個聲音給送了進來:
“真可惜,哪怕你隻回應我們一個字,我們就能帶你去見楊隱了……”
聲音不斷撞擊著我的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