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清早已不空翻了,此刻,他就是閑散地走著。
漸次地,就走到了一株花草的面前。
那是一株約有葉懷清大半身高的毫不驚豔的花草,在那些小家夥的眼中,更只會是草而不是花,尋常的葉片間隙中,點綴著一些毫不起眼的小白花。
葉懷清停步,俯身。
對著一簇小白花,深深一嗅。
頓時,之前的那些清濁香臭俱都從鼻端退去,濃烈的香氣主宰了他的全部嗅覺。
刹那間,葉懷清甚至“暈”了一下。
這濃香如錘,把他的心神擊得一個踉蹌。
這一刻,葉懷清想起了桂花,想起了茉莉,想起了玉簪,想起了梔子。
順便,也想起了一些人。
前塵俱去矣。
真討厭,晉升好像順帶著也把一些記憶給激活了。
葉懷清搖搖頭,遠離了這株花草,繼續閑閑地向前走著,一直走到了葉開元所在的那處院落。
門開,葉懷清一如之前,走了進去。
“老師!”
見到那個站在庭院中而不是廳室裡的負手望月的身影,葉懷清來到近前,躬身行禮。
“晉升後的感受和滋味,怎麽樣?”葉開元淡淡地開口問道。
“老師,您已經知道了?”葉懷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不止知道你晉升了,我還知道你光著身子在山谷中奔跑,然後還蹦蹦跳跳像個小瘋子一樣四處撒野。”
“哎呀老師,我沒有光著身子,我是穿著短褲的!”
“如果你連短褲都不穿,那就是光著屁股蛋子了。”
葉開元居高臨下。
葉懷清伸手撓頭。
“跟我來!”
片刻後,中廳裡,葉懷清詳詳細細地向葉開元匯報著晉升後的一些感受,比如視覺嗅覺方面的變化等等。
葉開元靜靜聽著。
其實,從合氣境晉升凝元境,修者一般最大的感受還是變年輕了,不止單純外表樣貌上的年輕,更是內裡整個的身心感受上的年輕,久違的活力,會重新入駐於身心中。
但這小白皮才年僅十三歲而已。
而且還剛剛踏入的十三歲,連一個月都不滿!
所以,“變年輕”,這個一般修士最大的感受,他卻是無從感受的。
真是……
真是讓人無語的年輕啊!
哪怕這小子很乖的模樣,但葉開元還是想把他抓手上,二話不說地直接暴揍一頓。
但這也只能是想想。
無法付諸實施。
畢竟老祖嘛。
族裡小兒輩越出色,他就要越高興。
不高興的地方,得忍著。
希望這小子最好一直識相下去,莫要惹得他不高興,否則到時,前帳後帳一起算!
“老師,我現在的層次,叫什麽名兒?”
葉懷清問道。
看,看,這就是讓葉開元不高興的一個問話。
連上面的境界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就這樣輕而易舉地一步踏入了,你讓那些辛辛苦苦磨礪終身也蹉跎終生卻始終只能在合氣境中打轉的修士怎麽想?
你讓那些白發蒼蒼卻連合氣境都進不了,而只能在最初始的養氣境中蹣跚的修士又怎麽想?
你才他娘的十三歲啊!
你就不能再等等嗎?
再多等幾年會死?
就算再多等幾十年,又怎了?
葉開元知道,他的這怨念,
其實就是凡人對於天才的怨念。 哪怕他此時的境界比這小白皮高很多,也都不能徹底地壓下這怨念,可想而知,若讓其他人知道了這情況,不知有多少怨念會上升為惡念,進而由惡念上升為惡行。
這世間多少醜陋,是由此而生。
這也是他擔心這個小白皮的地方之一。
少年倖進,不識道途之艱險,不知人間之醜惡啊!
道途之艱險,疊加人間之醜惡,古往今來,不知多少英才俊傑,由此覆沒,亦不知多少絕世天才,變成絕命。
未長成的天才,再如何絕世,也只是尋常的野草一棵而已。
就如眼前這小家夥。
他一根手指,就可以輕易碾死。
放到外間,別家高修見了,但凡有機會,是絕不介意順手一下,將之抹殺的。
又不費多大事!
就連那些層次相當的部分修士,甚至都能無端端地惡從心頭起,恨向膽邊生,或偷襲,或伏擊,或聚眾合力,或曲意逢迎,以種種不同的手段,進行同樣的一個目的。
將之擊殺!
使之殞命!
諸如此類,令人防不勝防想亦難想之事,這小白皮縱如何驚才絕豔,縱如何聰慧天生,又豈能得知?
“你現在的層次,叫做凝元境。”
葉開元淡淡說道,回答著葉懷清剛剛提出的問題,隨即,他臉色一整,清叱道:“跪下!”
嗯?
葉懷清愣了愣,然後老實地跪下。
但葉開元沒有讓他跪在自己面前,而是讓他面朝門外,面對著庭院的方向,跪著。
“知道我為什麽讓你跪下麽?”
負手站於葉懷清身側,葉開元語氣淡漠地冷冷說道。
“老師,弟子不知。”
葉懷清帶著畏怯地搖著頭。
“從今天開始,在任何人面前,包括你榮叔,包括你其他的叔叔,包括你的那些小夥伴,也包括你以後會見到的任何一個陌生或者不陌生的人,同樣也包括你家裡的人,你的父親母親,你的祖父祖母等等。”
“總之,任何人!”
“在任何人面前,你都不得透露, 你晉升到了凝元境,讓他們知道這個事。”
“記住了嗎?”
葉開元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冷漠,足以嚇壞任何一個小朋友。
“老師,弟子記住了!”葉懷清回道。
半晌。
葉開元沒吭聲。
葉懷清跪在那裡,同樣也沒吭聲。
“不問我為什麽嗎?”良久後,葉開元才又再次冷冷地這般說道。
“不問為什麽。”
“老師怎麽說,我就怎麽做。”
“老師說的,肯定是對的,就算不對,也肯定比我對。”
葉懷清一句一句地說道,仿佛一邊在說,一邊在思考著。
葉開元沉默聽著,短時間內沒應聲,依然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
“不止是不能透露你晉升到了凝元境,你也不得通過任何方式,讓別人懷疑你的修為。比如說,水潭那邊那麽冷的水,你可以不怕冷地下去,比如說,你可以輕而易舉地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上。”
“反正很多很多,你沒晉升之前做不到的事,你晉升之後,能做到了。”
“那些事,你都不要讓人知道!任何人!”
“記住了嗎?”
葉開元此時的語氣,比剛才要好了一些,但依然淡漠。
“是,弟子記住了!不得透露,不得張揚!我晉升凝元境的事,現在和以後,都只有老師和我自己知道!”
葉懷清說道。
“記住就好。”
葉開元伸出手來,摩了摩葉懷清的腦杓,然後難得地溫聲:“行了,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