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晚輩已經有道侶了。”
葉懷清站起身,神態恭敬地說道。
嘩!
如果說剛才鳳琬汐的話是往油鍋裡倒了一大桶的水,那現在葉懷清的話就是往新的沸油鍋裡倒了一大桶的冰。
在場有一個算一個,都震驚了。
特別是石通,瞪得一個眼三個大,兩個眼五個大。
有一說一,有道侶似乎不稀奇。
但此情此景,先是鳳琬汐的話,後是葉懷清的反應,這兩者合到一起,總給人一種不得了的感覺,於是場中所有人都化身為了瓜田裡的猹。
而對於葉懷清的這個反應,鳳琬汐顯然也是意想不到,她明顯地表現出片刻的愕然,然後還是化作微笑:“那姐姐是晚了一步?”
葉懷清躬身無言。
當葉懷清坐下時,場中的氣氛依然很奇怪,一時半間根本回不到正常。
“老夫也來說一件生平異事吧。”
石通發話了。
自己人啊!葉懷清轉頭側目。
石通沒有和自家小老弟作任何眉目互動,平平淡淡地開口:“那其實也是和一個夢有關,老夫甚至一直都不知道它是真是假,是確有此事,還是純屬老夫的臆想。但既然鳳道友剛才提到了夢,那老夫也就姑妄一言。”
花邊新聞終究是不如修者秘言,石通的話,重新又把全場的注意力拉扯到了這裡。
“那還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老夫剛打開肝心竅不久。”
“老夫向來是不做夢的,有一天,卻是莫名其妙地做了個夢,夢裡,更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像葉小子這般的小毛孩子。”
雖然他又提及葉懷清,但在場眾人也只是微微地瞥了一下葉懷清,注意力還是放在石通的話上。
“老夫變成了一個小毛孩,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做一件陌生的事。”
“老夫手執軟毛筆,在木塊上寫寫又劃劃。”
“後面連續一個多月,老夫都做著這樣的夢,老夫拚命地想記著夢裡到底寫劃些什麽,但始終是一點都不記得。”
講到這裡,石通停了下來。
“石老,後來呢?”
這次是鳳琬汐這般說道。
“沒有後來。”
石通搖了搖頭,“這件事,既無端,又無尾,沒甚意思,所以老夫向來都未曾對任何人提過。”
場中再次靜默。
便是葉懷清,都陷入了一陣沉思之中。
這件事確實是既無端又無尾,但既然石通說是持續了一個多月之久,那就絕不可能是什麽妄想臆想,而是確有其事。
那後面,為什麽又沒有後續了呢?
條件不足,無法判斷。
但從毛滂、計高山、鳳琬汐以及石通這四個人的所述,葉懷清也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世界的玄妙還是非常多的,而且並非一定發生在開竅境修者的身上。
鳳琬汐,合氣境。
計高山,凝元境。
毛滂、石通,開竅境。
事各不同,但都涉及玄奇,非常規可以理解。
“唉!”
此際,鄰家大叔樣的容有群一聲歎息。
“既然你們都說了,那容某也不藏著掖著,便也來說一件生平異事,一件有點丟人的事。”
“容某是醫家出身,同時兼藥,到了後來,藥更甚於醫。”
“和小葉一樣,都算是一個藥師。”
葉懷清再次被提及。
感受到不同的視線注目在他的身上,葉懷清人都要麻了,不知道這些家夥什麽意思,一個個的非要提他。
他一小人物,哪來這麽大的面子?
哪怕狐假虎威,石通一個糟老頭子,也不像是有這般面子的啊。
好在也只是順帶著這麽一提,很快,容有群的述說進入正軌:“容某外出遊歷,也是凝元境後。”
“一日,天色將晚,容某棲於山。”
“一個野外的無名荒山。”
“藥市快要開了,你還不快去?一個聲音忽然在容某耳邊這麽說道。”
“容某莫名其妙地就站起身走了,在山中彎彎曲曲地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走了多久,然後恍恍惚惚地就進入了一個夜市之中,四處火把高懸,一個個攤子羅列。”
“容某隨意地在攤前走著,但見一個個攤子上,俱都擺著各種醫書、藥書,其中任何一本,都是容某此前所未見。”
“容某見獵心喜,頓時走不動道,也未和人家攤主說什麽,就那麽徑自地拿起人家攤上的書,翻看起來。”
“一個又一個攤子,一本又一本書。”
“那些攤主也未阻擋,就坐在各自的攤後,不言不動。”
“容某一本本書翻過,一個個攤子走過,最後,所有的攤子都走過了,所有的書也都翻過了,放下書,轉過身,然後就發現街市兩邊所有的攤子都不見了,包括容某剛剛轉身的這個攤位。”
“而之前四處高懸的火把,也都不見了,只剩下唯一的一根,就懸在容某頭頂上方不遠處。”
“你還不擺攤麽?那聲音又在容某耳邊道。”
“容某很自覺地坐下來,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本又一本書,那些書上所述,都是容某平生所學,包括醫,也包括藥。”
“沒有人從容某攤前走過,但那些書卻都紛紛地翻頁,而翻到最後,書便消失不見。”
“你的這些,不怎麽樣啊,抵消不了你剛才看的。那個聲音又說道。你說怎麽辦呢?我這裡有兩個說法,一是用你的修行來償,一是用你的壽命來償,你選哪個呢?”
“容某也不覺有異,只是問道,用容某的醫藥來償,不行嗎?”
“不行,那個聲音道。”
“容某苦苦哀求,最後那個聲音終於同意,用容某的修行和醫藥,一起來償。”
“然後容某就出了夜市,在山中又一次地彎彎曲曲地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走了多久,然後忽地發現有光照在眼前。”
“是早上的陽光。”
“原來已經是早上了,容某正走在一條平直的古道上,轉身後望,卻哪裡有山?哪怕是很遠很遠處,連一點山的影子都沒見著。”
“然後,容某才發現一件驚駭至極的事。”
“容某的修為,已經從凝元境跌倒了只有養氣境,而至於容某自幼便開始習學的醫和藥,此時,已經不記得半點了。”
“容某隻記得自己是個醫師藥師,但除此之外,便連路邊隨便的一棵藥草,都不認識了。”
“容某也不敢走遠,就在那條古道通達的城中,隱居了數十年,重新修行,終於是再次進入了凝元境,也一點點地再把醫和藥學了起來。”
“然後,容某大著膽子,試探著出城,沿著那條古道朝外走。”
“但那條古道通向的是另一個城,而路上,兩邊也看不到有任何山野的樣子。”
“後來,容某再無遊歷的心思,匆匆返回麗水,並在麗水一直潛居到今,期間無有任何外出。”
全場皆寂。
“容兄,你說的那兩個城在哪裡,還記得嗎?”
過了良久,毛滂這般問道。
“記得的,一個叫三華城,一個叫五方城,就在東州西部,離我們這裡並不太遠。”
容有群道。
他這話一說,場上,毛滂和鳳琬汐兩人的神情卻都怪異了起來。
他們臉上的神情太過明顯。
以至於,容有群臉上的神情也隨之怪異,“毛兄,鳳道友, 難道……”
這一刻,容有群聲音帶著顫抖,而臉上甚至也泛起了一絲蒼白。
“容兄。”
鳳琬汐臉上似有不忍,“小妹就出身東州西部,並且也曾踏遍東州所有城池。若是小妹記憶無差,東州西部,乃至整個東州全境,並無城名三華,亦無城名五方。”
聽得這話,容有群整個人如受重擊。
神思帶著恍惚,他的視線看向毛滂那邊。
毛滂也是微微地點著頭,“容兄,某也曾在東州遊歷甚久,可以為鳳道友作證,東州全境,皆無你所言的那兩座城。”
除了席上九大開竅以及葉懷清,席外,隨侍身後的二三十人中,約有五七八人,都難以自扼地發出了驚呼之聲。
大概絕未想到還有這樣的後續,容有群的整個人都是傻的,哪怕身為開竅,一時半間地,也是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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