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質而言,這是一道藥膳。
一道很基本的藥膳。
只是比葉懷清前世所做的任何一道藥膳水平都要高,不是高在調配的水平,更不是高在烹飪的手段,而是所用的各種材料,都非前世所能比。
那些在石通這藥園中隨意采摘的藥草,如放在前世,其實俱都能稱得上“仙草”了,任擇一種簡單溫補類的,大概都當得起“延年益壽”之稱。
而至於最為關鍵的主料,青根果,則哪怕在這個世界,也一樣可遇而不可求。
要知道,葉懷清不是展示給石通等外人看的養氣境大成,也不是簡單的開竅境初期,而是這片山水土地之間的土地神!如果一個土地神說青根果可遇不可求,那它真就是可遇不可求,相當稀罕了。
不過,不管怎麽說,材料再怎麽難得,對葉懷清來說,這都只是一道基本的藥膳,其中所承載的藥道水平含量,別說比不上葉懷清在七叔公那裡所釀的掛霜紅酒,就連葉懷清在大佬那裡所釀的大風酒,技術含量也遠超這個。
這個藥膳,真真就是隨意的一種小施展,對葉懷清來說,某種意義上,還真就是讓青根果“更好吃一些”。
但對石通來說,不一樣!
喝下湯水後,身體的極致享受且不說,關鍵是體驗!
目前為止,石通只打開了肝和肺的兩個主竅,而其它三個髒器的三個主竅都未曾開,特別是心竅,從火候上來說,處於半開半合的狀態。
過去多少年裡,多少次,石通都以為心竅要開了,他甚至暢想著心竅開後,挾肝、肺、心這三竅大展之神威,把剩下的脾、腎兩主竅一舉拿下!
那樣一來,就直接把修行推進到一個全新的境界了,壽數也一定會在原本的基礎上再次大增!
可惜這只是錯覺。
很多次的認為和以為,都只是錯覺。
像一個夢。
夢太美,醒來還是很感動,只是很快回到現實,然後冰冷的現實讓人難以接受。
夢想有多激揚和飛越,現實就有多壓抑和黯淡。
萬念俱灰。
想殺人。
為什麽老夫被殘酷的現實逼得步步後退,倉皇不堪,這世間卻還有那麽多人活得光鮮亮麗、不可一世?特別是很多不知死活的小修士。
不知多少次,石通都想捏住他們的脖子把他們提起來,問一句:
“憑什麽?”
“你憑什麽活得這麽快活?”
但凌虐和發泄並不能有助於自身的處境分毫,隨著時間推移,連“心竅就要打開了”的感覺也越來越少出現了,這意味著他的修行開始不進反退,穩步下降,這一切,更讓石通一點點地步入抓狂。
而今日!
就在今日!就在剛才!
那湯水喝下後,身體裡的氣血仿佛重新被激活,就連他整個人的心神和意識也仿佛重新被激活,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錯覺中或者說夢境中才會有的激揚和飛越。
更別說心臟那裡傳來的感應。
它很饑渴!
它需要這個!
它一點都不遮掩地非常真切地對他說,“給我這個!”
而石通也明確地知道,或者說非常地堅信,只要給它這個,持續地給它這個,他的心竅就一定會打開!
當這樣的情況發生在眼前,石通一時間,竟是有點愣神。
這是真的麽?
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
但是,
心臟控制不住地怦怦怦地跳著,導致他的意識都跟著不停地怦動或者說晃動,以致於,讓現實看起來有點像夢境。 太過像!
但是,過去的那些夢境,又有哪一個像今日的現實這般美好?
石通不敢言,不敢動,怕動彈一下,怕隨便說一句話,這現實就啪地一下裂開、破碎,幻化為夢境。
如往昔的夢境破碎,回到現實一般。
他只是滾動著自己的一雙大眼珠子,滾動著,機械地,像老式的機器人一般,傻傻地看著或者說瞪著對面。
“石老,怎麽了?”
對面那小子問著。
他甚至伸出手來,隔著篝火,在石通眼前晃著。
這……應該不假吧?
石通不停地眨巴著眼睛,終於,徹底地回過神來!
夢境沒有破碎!
不對,是現實沒有破碎!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碗,又看看對面葉懷清手裡的碗,剛才,就在剛才!那湯水喝下去的滋味還在口腔裡回蕩呢!
石通動了動唇齒,攪了攪舌頭。
果然!
真的!
那美妙的滋味還依然有一些殘留!
這個情況,更是佐證了剛才所發生的事情俱為真實,並非暢想,更絕非他的虛妄!
而眼前這小家夥,就是把他往日的虛妄變成今日現實的人!
石通看著葉懷清。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仿佛隨便眨一下眼,眼前的人就啪地一下,變成虛幻,沒有了,不見了。
這是他的未來!
這是他的道途!
這是他的一切希望之所在!
石通放下碗,唰地一下,就越過篝火,閃現到了葉懷清的那一邊,他伸出兩手,握住葉懷清的兩手。
緊緊握住。
或者說抓住。
“石老?”
葉懷清的兩手被抓得緊緊, 緊到難受,但抓住他的那兩隻手本身,估計也不大好受,因為它們正在不停地顫抖著,如是兩隻被冬天的鐵塊凍住的雞爪子一般。
“小友!”
石通的聲音也很澀,不像正常人類的發聲。
“石老,有話請說!”
葉懷清微笑著。
“小友,不要走!”
葉懷清全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好在,石通不是用深情的語氣說的,而是近乎面無表情,這使得他的情緒表達大打折扣。
“石老,我沒有太聽懂,你的意思是?”
葉懷清表示疑惑。
“不要走!”
“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這情景,這走向,越來越像那什麽了。
而通過眼前這情況,葉懷清也確認了,眼前這老家夥,精神狀態,不是可能,而是確實存在那麽一點問題!
不過這也不算什麽。
很多人對精神病或者說神經病聞之而色變,但從某種意義來講,這世間,人人皆是精神病或神經病,只是程度深淺程度不同而已。
有執是病,無執也是病。
有執無執皆是病。
活在這世間,為名為利,為權為色,為長生為希望,俱如處顛倒夢境中,誰人又不是“病友”呢?
如有人不是,大概也只有一種人例外吧,像莊子一段話所展示的那般:
夫大塊,
載我以形,
勞我以生,
佚我以老,
息我以死。
這種人可能是正常的,但又正常得像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