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渺手中的衝鋒槍對準將軍，剛才似乎因錯覺而生出的些許喜悅頓時無影無蹤。

　　“【將軍】，我再警告你一次。請注意您的言行舉止。”她表情嚴肅，確定【將軍】不會在沒有她的允許下而輕舉妄動時，才轉頭看向白泉吟。

　　白泉吟正在大聲咳嗽，裝作沒看見，但時不時掃過來的眼神和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充分暴露了他此刻心情。

　　銀渺倒是沒有察覺這些，一臉嚴肅，先是用空著的左手向白泉吟敬了個禮，才開口說話。

　　“馴獸計劃目前進展良好，一切都在預期當中。目標【血肉之子】許秀似乎因為精神受到刺激而進入到深度睡眠當中，未表現出對外攻擊性，正處於……”

　　長達數分鍾的匯報。

　　縱然白泉吟有百般好奇心，但是面對銀渺此刻字正腔圓的匯報，他仍是板板正正的原地站好，不敢說話打斷，或者做些其它小動作。

　　沒辦法，他實在是太了解自己這個老上司了。平時還好，但一到任務之時，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認真，嚴謹，一絲不苟。

　　對自己要求如此，對自己的部下亦是這樣。

　　萬一有一點點表現得讓她感覺失望，認為你不能勝任任務，立馬就是各種各樣的花式勸退。

　　在任務進行時，銀渺或許除了勸退外不會表現出其他行為動作，但一旦任務結束……

　　那必定是無止休的思想教育和數不清的批鬥會議。

　　總結成一句話，那就是:

　　組織對你很失望，老娘也對你很失望，但不要怕，你個廢物東西回爐重造一下還能用。

　　“目前它的表現差強人意，還待進一步觀察。”銀渺終於說完，並給出自己的結論。

　　白泉吟長出一口氣，但銀渺下一句話又讓他的心懸了起來。

　　“白指揮，你-怎-麽-看?”銀渺面容不善，盯著白泉吟，語氣重音全部落在“你”和“看”二字上。

　　她的意思就是:你不用看，我也不想聽，你的意見和看法都無所謂，我只是礙於形式問一下而已。

　　聽我的就行。

　　白泉吟可太懂這個了。

　　換做以前肯定像個啄米的大公雞一樣瘋狂點起頭，表示領導說的對。雖然不久前他調任到另一個系統裡，不再是銀渺的手下，銀渺也不是他的直屬上級，甚至在這次任務行動當中他才是擔任總指揮的那個人——

　　但領導的這點面子肯定還是要給的。

　　但凡事總有萬一。

　　白泉吟看著銀渺充滿領導威嚴感的淡灰色眼眸，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然後堆起滿臉笑容。

　　“嗯……這個嘛……那個……，這幾天許秀的表現還是蠻不錯的，所以說嘛……我覺得，咳咳，是我認為。當然這個意思不是說銀參謀您說的不對，更不是否認您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和您本人的——”

　　銀渺柳眉緊蹙，幾個字從她牙縫間蹦出。

　　“說重點。”

　　“時間經不起浪費了。許秀……【血肉之子】這樣的人，完全滿足條件，可以立刻投放到救難治災工作上。”白泉吟如此說道。

　　“白指揮的意思，是我說的不對?”銀渺敏銳地抓住重點。

　　“銀參謀，你那句話聽見我說你說的不對了?”白泉吟嘴角抽搐，感情自己疊了那麽多甲都白疊了。

　　“你不同意我的看法，意思不就是我錯了?”銀渺說。“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血肉之子】太危險了，必須在保證絕對不會危害到普通人性命的情況下才能準許投放。”　　白泉吟:“……”

　　歎了口氣，他瞥了眼牆上乖乖趴著的將軍，繼續說道:

　　“銀渺參謀，我不是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是剛才我已經說了，時間已經不允許如此保守的想法。”

　　“每在這種地方多浪費一秒鍾，便是對在這一秒鍾死去的成百上千民眾生命的不負責。”

　　白泉吟表情嚴肅起來。

　　“我的意見是，與其讓危險的武器鏽蝕在倉庫當中，還不如冒著百分之一走火的危險，讓他去上陣殺敵。哪怕會誤傷一些隊友，但總比什麽都不做好得多。”

　　銀渺沉默不語。

　　她也明白目前的狀況。雖然說看上去一切都還如以往井然有序，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沒有太大變化，但紛亂和滅亡的火種已經被深深埋下，總有發芽結果，將一切焚燒殆盡的那一天。

　　或許正如白泉吟所說，等到大火真正燃起的時刻才去準備滅火的水桶，還不如在大火來之前先準備好降雨用的炮彈。

　　白泉吟看出了銀渺眼中的猶豫，便要上前來， 進一步勸說。

　　“銀參謀，不要忘了我們還有最堅固的牢籠。”他指向旁邊趴在石牆上的將軍，“只要有【將軍】，任何怪物都逃不出束縛。”

　　將軍輕咳兩聲，表示讚同。

　　銀渺頓時抬起頭來，眼中煥發出毅然的光彩。

　　白泉吟露出喜悅的神情，卻馬上僵住。

　　如同跌入谷底。

　　“聽你這樣說，那我更不可能同意。”銀渺說，“【將軍】本身就是最大的怪物。包括你，也是。”

　　“我可以相信你，那是因為你是我們這個世界的生物，但這並不代表著我會去相信異界來的東西。”

　　“哪怕它們對人類抱著善意。”

　　寒意在三者之間刹那間迸發，仿佛來自深淵，要將這裡凍結。

　　將軍沉默，白泉吟也沉默。

　　而造成這一場景的銀渺，表情有些掙扎。悄悄瞥了眼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的白泉吟，又看了眼一直趴在牆上不動彈的將軍，她咬了咬嘴唇。

　　她好像說錯話了。

　　但這一直以來就是事實，是永遠都無法磨滅的，人類和異類之間的差異。

　　而似乎就在這沉默要蔓延到許久之後時，從牢房內，應該說從許秀的房間裡，傳出了磕磕巴巴的讀書聲。

　　“康呂元教授，生物及基因工程專家，享年五十七歲，逝於異災第十九日。”

　　“霍興盛教授，神經醫學教授，享年六十二歲，逝於異災第十九日。”

　　“艾余教授，機械動力學專家，享年四十八歲，逝於異災第十九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