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此時麻痹已緩解的七七八八。
他扭頭看去,雙眼一亮。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向樂遊。
跟著他一起下到密室裡的,還有烏泱泱幾十名皇城禁軍。
看模樣,甚至不是右威衛軍。
身穿紫金鐵甲,從頭到腳全副武裝。手中刀槍閃閃發光,擦的雪亮。
這赫然是皇城中,禁軍中的禁軍。
神武軍!
這些人不僅修為是武師打底,協同作戰的本事更是高超。
幾十人步調一致,手持長槍小跑著進入,身上盔甲同時發出轟轟摩擦聲響,頻率相同,聽起來極為舒適。
所有神武軍士兵迅速在密室之中布好架勢,各站在四周,長槍一指,將中間一切盡數包圍。
韋蓮兒冷眼看著一切,反應極快。
雖不知消息是如何傳出去的,也不知人是如何找到這裡的,但看著來者只有一位秘書監而已,還是不足為懼。
她為身邊李顯使了個眼色。
在外人面前,還是要讓李顯前來發聲。
李顯神色慌亂,呼吸緊蹙。
之前的那場戰鬥,他仍有些驚魂未定。
如今又有外人趕來,他更是心亂如麻,生怕暴露。
但韋蓮兒在身邊,自己老婆還沒慌,李顯還是鎮了鎮心。
再怎麽說,他也是皇孫,也是皇室中人。
李顯上前一步,裝作肅穆,朗聲道:
“什麽人?膽敢擅闖皇家園林!”
他左右一看,對神武軍喝道:
“速速都給我退下!”
李顯一甩衣擺,赫然飄起赤黃色的風光,張揚著自己身份。
一眾神武軍將士略皺眉頭,將目光移到向樂遊身上。
他們也只是受命而來,只知道是要抓人,沒想到是要抓皇孫...這可輕易動彈不得。
向樂遊冷哼一聲,對李顯抱拳:
“還望皇孫大人海涵。我接人線報,聽說韋夫人在此有謀反之意,特來尋查。敢問皇孫大人,這可是真的?”
“這...”李顯目光不自覺看向韋蓮兒,以他的腦子,還沒有這麽強隨機應變的能力。
韋蓮兒四周看了一眼,冷漠道:
“我謀反?我隻問你們,誰給你們的膽子,竟然敢包圍皇家府邸!”
陸元倒吸一口涼氣。
好一手轉移矛盾。
這大唐不比現代。
現代有法律法規,但大唐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李顯作為皇孫,就是有這個權力!
四周神武軍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加舉棋不定。
握緊長槍的手,都微微松開了一些。
局勢仿佛又僵硬了下來。
而韋蓮兒則默默看了眼陸元,發出冷笑。
她還真是有些佩服這男人了。
有勇有謀,處事不驚。
不僅能在這絕境之中找到送信的機會,更讓她佩服的是,向樂遊竟然還真被他叫過來了!
她之前是萬萬不信,向樂遊一個秘書監而已,怎麽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六品秘書郎而得罪皇孫。
可如今,情況就是這般發生,她還真對陸元刮目相看。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系列事情,她或許還想拉攏拉攏這般人才呢。
只可惜...
事已至此,勝利的終究是她。
可就在此時。
密室入口,卻又忽然傳來又一道聲音。
“是我下的命令,
你有什麽意見?!” 陸元心裡一突突。
他也沒聽過這聲音,不知是誰,竟然有這麽大膽。
指的雖然是韋蓮兒,但卻也似在啪啪打著李顯的臉。
他扭頭看去,再驚呆了。
進來兩人,一老一少。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大唐體制確實複雜,但皇城裡面兒,一些大官兒名號畫像他怎麽著也認得。
來者這兩個人,乃當今朝廷重臣。
當朝宰相李泌,與國子監祭酒韓愈!
陸元別說在畫像上見過了,就是在二十一世紀,這倆在歷史上也都留有名號。
如今突然出現,饒是他都有些懵圈。
韋蓮兒與李顯更是瞪大雙眼。
李顯雖然身為皇孫,但吃的不過是所謂皇家‘福利’罷了。
真正說他和當朝宰相哪個重要...以李世民待人的態度,自然是德高望重的宰相更為重要!
單單只是李泌一人在這裡,就可以和他掰掰手腕了。
要是有什麽不服,李泌甚至直接能到皇上那說話去!
而且...韋蓮兒與李顯也更不明白。
如今李世民身邊正熱的紅人參謀,儒家的韓愈,怎麽也會來這裡?!
李泌雖年紀最長,但幾人之中,脾氣最爆,因他是道家的,不用控制情緒,而儒家韓愈與信佛的向樂遊,平日裡都有意收斂。
李泌向前邁出幾步,走到最前。
白須顫抖,朗聲喝道:
“命令是我下的,我的膽子夠不夠?!”
大唐宰相,氣場怎能是尋常人可比。
這一聲吼,就連一眾武師境界的神武軍將士都打了個哆嗦,不敢直視這個甚至沒有武藝傍身,且鬢角胡須皆已斑白的老頭。
所有士兵旋即將虎口攥的緊緊的,不再有任何的猶豫。
哪邊兒更厲害,已然有了定數。
“李大人,韓先生...敢問是什麽得到了情報,竟動如此乾戈?”
韋蓮兒皺了皺眉頭。
即便是她,在這兩個人面前也不得不用上敬語。
韓愈四下打量了一圈,神色漸冷:
“我先問你,這是什麽地方?你又在這裡幹什麽?”
這次,韋蓮兒也不得不解釋,看了一眼陸元,道:
“這秘書省的小子,濫殺無辜,且還害死自己妻女。我看不過去,便要給這小子一點教訓罷了,可有問題?”
陸元大吃一驚。
這裡的人,莫非都是這樣的不成?
韋宴寧也是,韋蓮兒也是。
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當是現代罕有。
可偏偏這裡也沒有什麽攝像頭,錄音筆,有的時候,嘴裡說著對,就是有道理!
陸元急忙拱手:
“稟告大人,事情並非她所說的那樣。”
目光轉移到陸元的身上。
韓愈與李泌雙眼都是一亮。
“你就是陸元?”韓愈問道。
陸元頓了頓,還是垂首道:
“正是小人。”
“那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李泌道。
“是。”
陸元再次一五一十將事情原委說出。
他不僅說起韋蓮兒的殘酷手段,還有之前在秘書省安插內鬼的事兒,更連仙筋經的事兒也一並說出。
此時,那本黑皮仙筋經已在韋蓮兒手中,想不引人注意,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與其隱藏,不如從實招來。
再將天陰經和仙筋經的事情結合到一切,什麽踏上仙途,返老還童也盡數說出,好讓人都知道,韋蓮兒有多麽大的野心!
當然,陸元只是說這書可能有什麽秘密。
而自己已經學過了仙筋經的事情,還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這番道來之後,不光是韋蓮兒的臉色變得陰沉下來,就連李泌與韓愈,臉上也沒什麽光了。
一介皇孫妃子,搞出這麽多鬼,如何不讓人起疑?
“韋蓮兒,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的?”韓愈冷冷問道。
他饒是儒家出身,此時也有了淡淡怒氣。
為了一己私欲,竟然殘殺如此多的無辜之人!
韋蓮兒咬著牙,道:
“他說什麽,便是什麽?”
“自然不是。”李泌冷哼一聲:
“只是事情真相到底怎樣,還請到皇上面前親自說去!先跟我們走一趟把!”
韋蓮兒牙冠咬死,她明白,等到了皇上面前,一切就完了。
那李世民的眼光何其毒辣,她這秘密,或許李世民也知道!
更不用說,之前也確實是她搞的鬼。
膽敢在皇城內部作亂,在當朝可是罪加一等!
韋蓮兒看向陸元,眼神像是能吃人。
“敢問幾位,真要為了一個小小的秘書郎,得罪當今聖上的骨肉?”
“小小的秘書郎?”
李泌沉吟一句,他再也忍不下去,怒不可遏,一字一句朗聲道:
“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瞬時,所有神武軍將士都打了個激靈。
饒是那蒙面女人還有那蠱族巫婆,都瞪大了眼睛。
毛骨悚然!
再看向陸元的時候,仿佛陸元的身形都變得偉岸了許多。
那哪裡是小小的秘書郎,那分明是甘願血薦軒轅的孤膽勇士!
詩就是有這樣的力量。
尤其在大唐如今的時代,如今的背景下,幾乎所有人都產生了這般共鳴。
所有神武軍將士面目猙獰,惡狠狠看向韋蓮兒。
連這般有志之人都敢坑害,摧殘,甚至還要禍及家人...
她真該死!
如今只要一聲令下,不會再有任何人有所收斂。
必將擾亂大唐秩序之人,狠狠拿下!
“韋蓮兒,你所說的小小秘書郎,能做出這般詩句嗎?先不說陸小友的勇氣如何,就單單是這份才華,我今日也必保他了!”
李泌怒目圓睜,憤恨一拍,竟然將身旁的桌子都拍碎了。
他可不會武功。
韋蓮兒大喘著氣。
心臟,忽地一陣絞痛。
她忽然理解,為什麽韓愈和李泌的態度都這麽堅決了。
這些讀書人,最能為了一首詩而激起情緒。
為詩狂,為詩死。
更不用說,這詩...就連她,也忍不住內心悸動。
李顯神色恍惚,忽然四肢無力,癱倒下去。
到了這個局面,饒是他再怎麽愚笨,也知道今日的結局了。
“韋夫人,還請你跟我們走一趟。”韓愈道。
走...走向哪裡?
韋蓮兒忽然冷笑起來。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栽在一首詩上。
會有這樣的大人物,來保一個小小的秘書郎。
她也更不清楚,為什麽有如此才華,機敏之人,竟然在那鳥不拉屎的秘書省當一個秘書郎!
他不怕浪費青春年華嗎?!
“哈哈哈哈...走,走向哪裡?走到哪裡不是一個死!?”
韋蓮兒忽然雙眼定睛。
“王翀,帶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