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凝視著那隻而朵,胃裡的涼氣升騰到他的脊背上。
他知道在哪裡見到一只和它幾乎完全對稱的耳朵,那是在他的舅舅喬治的頭上。
模樣上的極度相似,靈性直覺確定的反饋,還有和整蠱道具實體之間若有若無的聯系,以及這個奇怪的名字....
那是把戲坊創始人喬治·韋斯萊十五年前被神鋒無影咒切下的耳朵。
或者說,這是一個被食死徒殘黨保存下來,使用詛咒學加工打磨十五年,留存到今日才使用的詛咒物。
那個由肉色的管道觸手構成的詛咒物把它頂端的耳朵取了下來,像莎樂美捧著約翰的頭,觸手在耳朵下方翻飛起舞,又忍不住去啜飲耳窩裡的血。
阿不思看的越是真切,舞蹈就越發褪去滑稽的表象,變得妖冶而神聖,它們克制地盤旋,卻又在某些時刻把末端緩緩向血伸去,又在碰到的前一刻觸電般彈開。
這欲望和克制的舞以如此扭曲的方式呈現在阿不思的腦海裡,他開始慢慢降低靈視的深度。
最後觸手都在欲望的驅使下喝到了耳朵的血,重新變得恬靜莊重,而洞聽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從隧道的盡頭傳來,阿不思朝後看去,從球場設施的縫隙裡,通道的末端投進來星星點點的光,光裡染上了紅色。
靈性直覺在瘋狂的預警,阿不思感覺自己懸浮在無光的深海裡,而有不可名狀的龐然大物在自己身側遊蕩,偶然轉向的余波震的他心有余悸。
而前後相隔體感十幾米的縱隊裡,巫師們紛紛施展手段。
平安鎮守,統統加護,盔甲護身,障礙重重,紅白相間的咒語在每一個巫師身邊環繞出一道牆,在前後貫穿成一條小溪。
神奇動物學家斯卡曼德甚至讓魔鬼網把自己和掃帚裹成了一個球。阿不思直觀的認為這一舉動像即將被鯨魚吞入腹中的磷蝦鼓起甲殼。
隨後這樣恐怖的前兆似乎停止了腳步,人們緊張的心慢慢舒緩了幾十秒,直到悉悉索索的動靜從身邊侵蝕而來。
第一批到的小家夥們都是飛行速度較快的誘餌炸彈,煙花,雲咒導彈。
它們似乎對巫師並沒有那麽感興趣,各自用龐大的數量佔據著那些他們比較喜愛的球門和街機,然後互相碰撞廝打,把靠近的巫師炸到一邊去。
防禦咒語組成的鏈條頓時開始彎曲浮動,如同強風裡的旗幟。
實體們沒過頭頂,蔓延到腳下,目力所及的景象裡全都是煙花和嚎叫的貓頭鷹,如果不是身處危險之中,這會是一場十分壯觀的煙花秀。
然而很快下一波道具的到來讓防禦鏈條出現了破損,阿不思驚恐的發現被洞聽召喚來的實體不一定是來自把戲坊的,諸如佐科笑話店和蜂蜜公爵之類的老牌企業也聽從了它的號令。
吹寶泡泡糖席卷著很多不會飛行的實體席卷而來。假魔杖一蹦一蹦的散步開來,像天鵝一樣交頸;金絲雀餅乾自己變成了金絲雀,似乎非常熱衷於突破防線去扯巫師的頭髮築巢。
狼牙飛盤和糞蛋就沒有那麽友善了,他們對待巫師們的態度就像玩具一般,熱情的撕咬著那些護盾,然後瘋狂的朝彼此碰撞。
阿不思已經分不清天和地了,到處都是飛行或蹦跳的的實體,五步一飛盤,十步一煙花,充斥著這黑暗峽谷裡。
或許是感應到防禦在弱化,防咒帽子開始工作,在阿不思周圍建立起一個薄薄的卵形防護罩。
這個咒語最終幫助阿不思在他那一環的防禦鏈條突然破碎的幾秒裡成功躲在了隱形衣裡,沒有被飛盤撕成碎片。
但是他也被撲上來的實體擠出了防禦咒語的范圍,然而防禦鏈條只是波動了一下就又恢復了正常。
現在那一節是一個空殼,裡面保護著幾個因為沒能及時出來而鬱悶撞牆的狼牙飛盤。
或許剛才只是突然增大的壓力讓能量一時供給不上來,在適應了新的節奏後,防禦咒語回到了正常的狀態。但鏈條上其他環節的巫師都被遮蔽了視線,沒有注意到阿不思已經出來了。
周圍環境裡實體密度還在進一步增加,甚至出現了渾身泛著紅光,張著牙齒的遊走球,這讓巫師們沒有多余的力氣繼續後退了,被困在原地防守。
阿不思最終懸停在了距離鏈條體感幾百米處的位置,借著隱形衣的功勞隔岸觀火喘口氣。
只是時不時還會有實體自然而然路過他附近的位置,他不得不間歇使用午夜詩人的誦詩能力,讓靠近的實體都冷靜下來。
脫離了被圍攻的緊張感(雖然阿不思也沒有出什麽力),阿不思終於可以對當前的局勢進行分析了。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些實體似乎對巫師隊伍也沒有那麽關注,無非就是當作一個玩具。
只是他們數量太大了,對隊伍造成了極大的困擾,襲擊強度其實並不高,阿不思估計這一堆訓練有素的巫師相互配合可以堅持上幾個小時。
但毫無疑問,他們被這樣的阻礙困在了原地,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他們總會在實體的玩弄下力竭。反觀實體這邊,他們的興趣點似乎主要還是落在彼此身上。
廝打,玩耍,佔據領地,然後彼此撞在一起,化為火花融合又分裂.......它們的數量最終是在變多!阿不思突然覺得,實體們是在像生物一樣繁殖。
從這個猜測繼續下去,這道騎上實體進去,實體和自己都會“變小”的封死走廊,就應該是給七層的實體們準備的求偶場。
畢竟這裡是整個七層中唯一有能力可以容納如此數量實體地方。
而排列成一隊的巫師則在交配時間誤入了求偶場,成了實體們向伴侶炫耀肌肉的對象。那個“洞聽”應該就是求偶大會的主持人,
它負責招來實體,並讓它們進入了發情狀態,也就是所謂的“暴動”:這個詛咒物讓魔法部裡的實體數量不斷增多。
阿不思想到這裡,盯上了幾個在自己身邊盤旋的煙花。他屏息凝神,調動情緒和狀態直到蓄勢待發。
午夜詩人的核心能力是“通過誦念不同的詩篇,對周圍的生靈造成不同的影響”。而可供施加的效果中,具有清除增益狀態,和強效催眠這兩條。
準備好了之後,阿不思唱了起來。
“柔和地,緩慢地,夜晚展現它的魅力。
握住它,感受它,溫柔而戰栗的。
不要去看那白天耀眼的光,從冰冷無情的光明中,
拋卻想法,傾聽這夜的樂章....”
攜帶著靈性的聲音穿過這幾個煙花所在的位置,讓他們活動的頻率逐漸低了下來,陷入靜止。
等到阿不思確認已經產生效果後,他又把這些實體喚醒。
“醒來吧,醒來吧,沒有夢想的生命又有什麽用呢?
醒來吧,醒來吧,愛上閉眼的時候到了。”
煙花們尾部的火星慢慢開始噴濺起來,只是這一次他們失去了靈視裡看到的那種紅色氣場,行為也沒有那麽衝動, 像夾著尾巴的狼,灰溜溜的往隧道盡頭趕去。
他們失去了發情狀態,對於他們來說,今天的繁殖時間結束了。
阿不思露出了微笑,確認了這一點後,他的行動就有了更多的保障。
這當然不是說他有力氣去影響這條走廊裡的每一個實體。但是有了這一個能力,配合上他的隱形衣,就足夠他衝出走廊去營地求救了。
他做好了準備,溫柔地撫摸了掃帚須,讓它自己決定前進的角度,然後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施展午夜詩人的力量。
卜鳥緊緊窩在他的氈帽上,風吹的羽毛獵獵作響,處於防禦鏈接裡的巫師們聽到阿不思的聲音,才意識到阿不思掉隊了,可惜他們目前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祈禱阿不思能夠躲在隱形衣下逃過一劫。
阿不思朝他們招招手,就繼續向走廊來時的方向衝去。
掃帚在障礙物的間隙裡穿梭盤旋,視野裡每秒都有上百個實體身旁掠過。
阿不思頂著隱形衣躲開實體們的惡意,歌聲的靈性力量在周圍的空氣中濃鬱到幾乎要滴出水來,在他身體周圍創造出一小片沉眠領域。
所有撞上來的實體幾乎頃刻間就失去了動靜,不會干擾到阿不思的飛行。
就這樣,一根老古董掃帚,帶著一個兒童和一隻卜鳥,在這充滿實體的走廊裡瘋狂逃亡著。
三分鍾過去,阿不思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時,視野前方終於不再只是漏進來的點點燈光,阿不思把手擋在眼睛前,任由掃帚把他帶出了黑暗而混亂的走廊。
他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