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特再次睜開眼睛時，她首先感受到的是劇痛，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甜味，一齊深入腦髓。

　　周圍的蠟燭全被點燃，一股詭異的氣氛伴隨著蠟燭淡淡的煙塵升上天花板，但很明顯，那股莫名其妙的香味不來自煙塵。

　　麗特不知道，但不遠處正在磨刀的達安，十分清楚這是什麽物質。

　　——費洛蒙藥劑，動物的性激素。

　　生物的感官被刺激，能使被剝離的器官更加具有活性，這是達安慣用的手法。

　　“哦…你醒了。”

　　達安面無表情，就像面對曾經面對過的一切。

　　鮮活的生命，只會讓獵人更加興奮。

　　“你…”麗特嘗試讓自己站起身。

　　但自己的雙手雙腳全被捆綁在了臥室內一張硬木製的椅子上，除了脖子根本沒有然後可以運動的關節。

　　大概知道遇到了什麽人，麗特打量了四周，現在自己得想辦法反擊。

　　“你們這些貴族….到頭來都一個樣…”

　　達安轉過身來，讓麗特看清了他的臉。

　　若不是事實擺在面前，沒人會把他當壞人看。

　　他的身材只能用消瘦來形容，和麗特見過的男性大多沒法相比，若是近身肉搏，他都不一定是經歷過戰鬥的麗特的對手。

　　但既然事已至此，他已經證明了自己是一個無比陰險的人。

　　手術刀搶先一步到達麗特面前。

　　似乎因為已經切割過什麽東西，已經失去了該有的銳利。

　　“放心，你的大腦，我是不會用來換錢的….”

　　….

　　有“拂曉神劍”之稱的亞瑟.戴恩男爵，是負責鏡宮廳護衛的最高負責人，但今天的宴會，讓鏡宮廳中充斥著閑雜人員，自己“送走”最後一批到此無緣無故湊熱鬧的市民和商人，他才返回鏡宮廳內。

　　自己需要核對客房內的人員是否屬實，受貝利多伯爵特別照顧的不需要過問，但還有不少是臨時下榻鏡宮廳的貴族，他們就成為護衛處頭疼的問題了。

　　亞瑟男爵卸下為了展現威嚴的鎧甲和頭盔，隻帶一把闊劍就開始了工作。

　　大多數房間的客人都配合地證明自己的身份，有些喝的醉醺醺的客人比較難對付，但辦妥也只是時間問題。

　　就當他敲響了最裡面房間的銀鈴時，回應他的是一片死寂。

　　“…..”

　　久經戰陣的亞瑟爵士聞到了一種氣息，死亡的氣息。

　　他猶豫了一秒，從腰間拿出了“鎖鑰法盒”，那是一種高昂的，由鏡宮廳高層為其客房裝配的“魔法萬能鑰匙”。

　　亞瑟抽出佩劍，然後把法盒放於門旁，伴隨著一陣微弱的熒光，雕刻精致的木門在魔法的驅使下發出了“哢噠”的解鎖聲。

　　裡面的吊燈甚至還沒有熄滅。

　　亞瑟推開輕盈的門框，用緊張的視線掃過目光可及的一切。

　　沒有活物的氣息，但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沒有感知到殺意，亞瑟的行動也變得快捷起來。

　　血腥味都溢出了房屋，但亞瑟看不到一絲痕跡。

　　“…藏起來了嗎?”

　　…

　　看著偌大的衣櫃，以勇氣著稱的騎士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如果沒有這麽可疑的環境，亞瑟可能會覺得這裡面藏著的是一頭剛被屠宰的死豬。

　　亞瑟用劍撥開櫃門把手，隨著螺栓下滑的聲音，無數鮮紅的液體順著櫃門傾瀉而下。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不是死豬，這是死人。

　　這是一個頭被塞進腸腔的屍體。

　　…

　　“看來有大麻煩了….”

　　亞瑟翻開了名單，找到看了本房的借住者。

　　——獅心城伯爵，獅鷲騎兵團保護人，統領五千貴族派軍士的大貴族，高文。

　　…

　　…

　　鏡宮廳三層。

　　這本該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本該是奧斯特爾家族處理政務，接待貴客的地方。

　　但現在成為了達安眼中的“行刑房”。

　　“我覺得你應該沒那麽怕痛。”

　　達安走到麗特身後，輕扶著她的頭髮，如果沒有大量膠原蛋白攝入，麗特的頭髮應該也會和貧民窟的“賤女”差不多吧。達安這麽對自己說。

　　他冷笑著，如果不出意外，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性之一，已經把性命交到了自己手上。

　　“所以，殺了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麗特並非沒有經歷過死亡，除了冷靜，她什麽都做不了。

　　“我甚至從來沒見過你。”

　　“可你趾高氣昂的樣子讓我很看不慣。”

　　達安準備切開麗特上額的皮膚，為開顱手術坐著準備。

　　“說白了，你們這群身居高位的人，根本不懂得什麽叫珍惜…明明那些被你們害死的人，都有那麽大的價值…”

　　達安撩起麗特鬢角的頭髮，沿著炭筆畫好的虛線切了下去。

　　“..呃…”

　　費洛蒙藥劑的作用讓麗特的大腦發熱，冰冷的手術刀切開脂肪層的那一刹那，就像腦前鑽入了無數個針孔一般。

　　…

　　“我沒有害死任何人….”

　　“奧斯特爾的城市…不是麽?你或許該去看看外城有多少屍體….”

　　“不是我害死的那群人...”

　　“你們這些隻知斂財的貴族…”

　　達安沒有理會麗特的回復，他眼裡只有那些貴族將自己視作垃圾的眼神，那些貴族從不光臨貧民窟，卻蔑視他工作的態度。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靠提供給他們“零件”，來躋身他們的行列，但他錯了，大錯特錯。

　　事實上，他把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送到那些貴族手上，他們都不會妥協的。

　　誰是賤民?

　　他自己。

　　他沒有指責貴族的荒淫無度，他憤恨的是，憑什麽自己只能看著他們荒淫無度。

　　麗特的承受快到極限，一旦那股冰冷的感覺到達太陽穴上方，自己可能就無力回天了。

　　是時候開始行動了….

　　達安還沉浸在他的“收獲”之中…

　　麗特咬緊牙關，猛地向左擺頭，讓手術刀遠離自己的皮膚。

　　沒等達安反應過來，她繃緊下半身，用力一蹬，將身體猛地向後傾，爭取壓到身後瘦弱的男人。

　　達安沒有反應過來，只能側過身，讓椅子側向墜落下去。

　　…

　　“你膽子真是大啊…”

　　他毫發無損。

　　麗特用盡全力想掙脫，椅子已經被重擊震的散架，但想從中脫身不是件容易的事。

　　用盡全力想從繩結中抽出自己的一隻手，但似乎只差那一點空隙，麗特的手腕已經足夠細，但早就熟練的達安肯定不會給這種機會。

　　“你真是吵鬧呢…”達安看著額頭不停地流著殷紅的鮮血，卻還用力掙扎著的麗特，他知道自己的手術已經沒法做下去了。

　　可能因為麗特只是個少女，費洛蒙藥劑對她沒有什麽多大的作用，若是她年齡再大一些….

　　達安舔了舔嘴唇，抽出了腰間的短劍。

　　這次是劍刃出鞘。

　　“是時候結束了，小姐。”

　　麗特用盡全力，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

　　達安舉起了短劍，他的目標是麗特的脖子。

　　還是粗暴的殺戮來的容易，他這麽和自己說。

　　他面帶嘲諷，用力劈了下去。

　　...

　　刀刃沒有到該有的位置。

　　麗特在最後一刻，以小指骨折的代價，抽出了右手，擋住了刀刃。

　　刀刃從她的食指和中指指縫中徑直砍下，撕開了一個極大的口子。

　　鮮血不講道理地滴在木板上，麗特的裙擺上，或沿著刀刃流淌到刀尖。

　　“…”

　　“我哪有這麽好殺啊！”

　　麗特推開短刀，側身向達安撞去。

　　與其說是撞，倒不如說是倒在他身上。

　　麗特只能靠膝蓋移動，這已經是自己能夠得到的最大距離了，但達安只是被這一幕逼退。

　　場面還是如此的絕望。

　　麗特已經無法在直起上半身，她的半側臉頰浸沒在了自己流下的血泊中。

　　除了呼吸，麗特已經沒有辦法了…

　　...

　　…

　　亞瑟男爵和同樣負責警戒的“白牛”傑洛.海塔爾勳爵，開始在鏡宮廳宣布戒嚴，搜索著每一個房間。

　　一層和二層，一無所獲。

　　等到目光被轉向第三層時，距離高文伯爵的死亡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第三層是貝利多伯爵的….”

　　“正是這樣，我們才必須去！”

　　亞瑟焦急地和管家對話，對方居然不認為三層會出事。

　　高文伯爵已死，但如果自己透露的話，客人們肯定會驚慌失措，給凶手逃跑的機會，因此，亞瑟只是謊稱一個仆人出了事，為了所有人的安全必須排查。

　　為此，他不惜全副武裝，戴著他象征騎士榮譽的頭盔和引以為傲的雙劍，來震懾他人。

　　“如果您執意的話…”

　　管家知道攔不住他們，為他們讓開了道路。

　　接下來，便是爭分奪秒地排查。

　　三層大多都是空房，是為了接待貴客才用，亞瑟打算優先排查有人的房間，確定他們的安危再說。

　　幾經輾轉，亞瑟才知道，連貝利多伯爵都並未歸來，這層只有一名住戶。

　　“麗特小姐….”

　　亞瑟的冷汗禁不住地冒。

　　“傑洛，你去排查下貝利多大人的房間。”亞瑟把另一把鎖鑰法盒扔給他。

　　他已經沒法猶豫了。

　　抽出兩把劍中的一把，他飛速來到麗特小姐的房間門前。

　　門出乎意料的鎖上了。

　　亞瑟在調查過程中，從來沒有客人主動鎖門。

　　因為，這是整個獅心城最豪華和安全的鏡宮廳，誰會在全城最“安全”的地方下榻而鎖上房門呢?

　　除了凶手。

　　在開鎖的一刹那，亞瑟扔下鎖鑰法盒，拔出了另一把劍。

　　直覺告訴他，凶手就在其中。

　　門被踢開，一名消瘦的男性，正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白發少女。

　　少女的眼中血絲密布，但卻還咬著牙。

　　那地下的鮮血，不用說這知道是誰的了。

　　只有一秒反應時間。

　　亞瑟箭步衝上去，厚重的鎧甲沒有縮減他的速度。

　　他將右手的劍做投擲物，向男人扔了過去。

　　運氣不夠好，只是劍柄擊中了男人的右肩，但來自真正戰士的一擊，仿佛就是被一磅的石頭重重砸中，男人持劍的手都松懈了半分。

　　亞瑟知道，男人手中的劍根本刺不穿自己的鎧甲，自己根本不需要對峙，殺死他就好。

　　…

　　達安只是感覺這個魁梧的男人比自己都靈活一倍，那足以壓垮自己的鎧甲在他身上形同虛設。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但他不能白死，自己得完成目的。

　　他用幾乎脫力的右手，朝著倒在地下的少女的腰部刺去。

　　但是，他剛要行動，便發現自己的右手沒了直覺。

　　和劍一起，自己的右手墜落到了地板上。

　　那位騎士的利刃，已經達到了目的。

　　然後便停了下來。

　　“你覺得你很了不起嗎….”

　　冰冷的手甲抓住了達安的脖子。

　　利刃橫向貫穿了他的喉嚨。

　　他的食管斷裂，空氣流了進去，把他宴會上的食物，不滿，委屈，仇恨，都衝的一點不剩。

　　達安死了。

　　….

　　….

　　“小姐?小姐！”

　　亞瑟把手甲脫了甩在一旁，想要讓麗特保持清醒，若在失血的狀況下失去意識，那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達安的屍體躺在麗特本來就寢的大床上，這是他這輩子躺過的最好的一張床。

　　亞瑟急忙把床單撕開，做成布條，纏緊麗特的右手。

　　似乎沒有大血管破裂，血還是勉強可以止住，但額頭的失血讓她有些意識不清。

　　她被亞瑟抱起的時候，看到了倒在床上的達安，他的血液肆無忌憚地在床單上流淌。

　　這時，她顱內出現了一個聲音。

　　“仔細看——”

　　麗特的意識逐漸朦朧。

　　她真的看到了東西。

　　達安的屍體在散發著綠光。

　　像是幽靈的光芒。

　　“吸收它。”

　　“….”

　　“吸收它。”

　　“….”

　　“吸收它。”

　　“我知道你是誰了….”

　　麗特失去了最後的力氣，但她並沒有失去意識。

　　“那個東西”在驅使自己。

　　那些綠光不由自主地朝自己飄來，飄進麗特的口腔，鼻腔，甚至是傷口處。

　　麗特看到了達安的記憶，看到了他的所作所為，看到了他為什麽要殺死自己。

　　她不想看，但“那個東西”逼她看。

　　“多謝款待。”

　　它用少女俏皮的聲音向麗特說道。

　　靈吸術，靈魂吸取，改變意識…

　　想要殺死自己的達安，可能都沒有這個東西恐怖。

　　在麗特腦子裡的，是殘存的奪心魔。

　　直白點說，麗特腦子裡，有一條奪心魔蝌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