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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照大明》第46章 殺聲震天
  巳時過半,天空湛藍。

  雖然太陽東升已一個時辰有余,毫無遮擋的陽光亦傾灑大地,但隨著陣陣微風而來的,是令人發抖的寒冷之意。

  “殺,殺,殺……”

  陣陣的喊殺聲,響徹半空。喊殺聲來自一片好大的平坦之地。

  這片好大的平坦之地,聚攏了數以千計的士卒,看他們的穿著,應該全是大明邊兵。

  但他們所穿的衣裳款式各異,有穿胖襖的,有穿皮襖的,更多是穿單衣的。

  破爛陳舊是他們這身衣裳的最大共通之處。

  細看之下,這些大明士卒卻分成了好幾個部分,喊殺聲正出自平地西側。

  只見平地西側有百余名士卒列成了方陣,每人前後左右隔著數尺之距,人人均手持一把長約三尺、寬約寸許的雁翎腰刀。

  跟從前方軍官的指引,他們手中的腰刀一劈、一砍、一挑、一刺,動作整齊劃一,口中更高喊著:“殺,殺,殺,殺……”

  東側的演練拳腳。數以百計的赤手空拳的士卒亦列了一個方陣,跟著軍官的示范,左一拳、右一掌地揮動著。

  北側卻在步操。數百名的士卒幾乎肩並肩排成十余列,由軍官帶領緩緩跑著步,同時發出:“一、一、一二一……”

  南側是射箭的,那裡擺了數十個箭靶。每個箭靶之北五十步左右,均有十名左右的士卒列成隊,站於隊伍最前列的士卒在拉弓射箭,目標自然就是那些箭靶。

  聚攏於這平坦之地的大明士卒居然人人精神抖擻,完全沒有大明邊軍常見的敷衍了事之狀。

  這片好大的平坦地之中,最突兀的卻是一名身披戎甲、頭髮和胡須已花白,但腰板挺得筆直的健碩男子。

  只見他在南側的射箭區域駐足打量了一會,走到最邊緣的一支隊列的前面,拍了拍那名剛射完箭、緩緩放下長弓的士卒的肩膀,說道:“你步射的姿勢和拉弓之法都不對,自然脫靶……”

  被他拍肩膀的士卒聽了卻沒有絲毫的不滿,反而朝他躬身行禮,恭敬地說道:“請大人指點。”

  這名士卒口中的大人,正是總製固原、甘肅、寧夏、延綏四鎮的兵部尚書兼左副都禦史的秦紘。

  秦紘也不客氣,隨即伸出雙手:“把弓箭拿過來,老夫為你演示一二。”

  站在那士卒之後的數名士卒,以及旁邊另一支隊伍的士卒,聽得頃刻間圍了過來,站到秦紘身後。

  離得更遠些的士卒也想靠攏過來,卻被各自隊伍所引領的軍官喝止。

  秦紘見得隻微微一笑,他左手先接過士卒遞來的弓,右手再取來一枝箭,這才打量了下圍過來的十數名士卒。

  “步射,要先從步姿開始,你們先看一看老夫如何站。”

  未幾,秦紘已站了個不丁不八的步姿,又說道:“要像這般,前腳要繃直,後腿則半彎。”

  話音剛落,圍著他的十數名士卒裡,已有數人開始模仿起來。

  秦紘見狀頜了頜首:“很好,活學活用。”

  少頃,他又道:“接下來,就是拈弓搭箭。”

  只見他右手先將箭栝扣於弓弦,握著弓的左手以食指和中指輕夾箭杆置於弓弝處。

  望著秦紘有板有眼地教授,那十數名士卒更緊緊盯著,唯恐錯過一丁點細節。

  “認真看老夫如何拉弓。”秦紘邊說著,邊舉起手中的長弓。

  未幾,隨著弓弦緩緩向後拉伸,箭簇已接近他左手中指的邊緣處,

他又道:“看左手肩窩、肘窩及虎口這三處位置。瞄準時若已成一線,要屏住呼吸,扣著箭栝的右手三指即可適時一松……”  話音僅落片刻,他弓中之箭已“嗖”地往箭靶飛奔而去。

  須臾,隨著“督”的輕響,那箭矢已插在五十步外的箭靶中央。

  圍觀的士卒自然驚歎連連。

  “其實步射並無多少難度。你們為何會屢屢脫靶?除了站姿與拉弓之法有誤外,往日你們可曾勤加習練?這就不用老夫多說了吧?”秦紘將手中長弓還給那名士卒。

  那些士卒紛紛低起頭。

  “以往如何,追究亦無益。老夫惟望你們將箭靶視作寇賊,勤加習練,提升箭藝。待與寇賊相遇時,若能擊殺寇賊,除了保自己性命,更能換來戰功。難道戰功,你們也不想要麽?”

  “謹遵大人之命……”

  聽得“戰功”二字,這些士卒似乎人人激昂……

  ---

  緊鄰在這一片好大平坦地的最西側,即是花馬池守禦千戶所。

  這座千戶所,在弘治七年之前卻為“花馬池營”,乃天順年間,由長城之外移築於此。

  移築而起的花馬池城,東西寬三百三十余丈,南北則約莫三百五十丈,比禁宮還要大三四成左右。

  城池的城牆全部以黃土夯築,牆基寬四丈許、高則約三丈五尺。

  花馬池城僅開了東、北二門,東為永寧,北是威勝,門上均設有城樓。

  兩門之外還同時圍建了一座與城牆齊高的,南北寬約五丈、東西長四丈余的甕城。

  而在秦紘親自督陣士卒操練之時,花馬池城永寧門前的甕城之上正站著三人,靠近垛口邊緣處,居高臨下察看這群士卒的操練。

  中間的那人亦如秦紘那般身披戎甲,身形甚為偉岸,頗具威嚴之相。

  站在其左側之人則頭戴烏紗帽,身穿繡有錦雞圖案的雜色團領衫,腰束花犀帶,腳蹬皂靴,乃是一名二品的大明文臣。

  而立於其右邊的那人卻是一副宮中的宦官打扮,雖然白臉無須,但雙目帶著精光。

  只聽得那名身披戎甲的官員說道:“這位秦大人一到寧夏,怎麽就像拚了老命似的,如今居然還親自督陣操練起來?”

  “保國公,莫非你忘記這位秦大人早已致仕,此番得蒙聖恩才獲起複?”那頭戴烏紗帽的官員望著他道。

  這身披戎甲的官員正是征虜大將軍保國公朱暉。他祖父是撫寧伯朱謙,父親則是保國公朱永。

  其父親朱永於弘治九年去世,年近五旬的朱暉才承繼保國公爵位,歲祿達二千五百石。

  雖然他承繼了爵位,但與其父相比較,他卻平庸之極,既無領兵之才,更無作戰之能。

  其父朱永除了治軍嚴肅外,但凡征伐幾乎均能奏功,而且曾八次獲佩將軍印,於京城則總領十二團營以及掌管五軍都督府事,當時無一勳戚能出其右。

  “那又如何?”保國公朱暉問道。

  “他此番是以兵部尚書兼左副都禦史之職,總製甘肅、寧夏、延綏及新設的固原四鎮。如此位高權重,他怎能不感戴天恩之至?”

  “史大人言之有理,這秦大人忽獲皇恩,自要想方設法感恩戴德。”那名宦官附和道。

  被這宦官稱作“史大人”的頭戴烏紗帽的官員,則是監督征虜軍軍務的都察院都禦史。姓史名琳,乃余姚人,正統三年生人,於成化二年登進士第,時年授了工科給事中。

  史琳微微一笑,指了指城下的秦紘:“苗公公,秦大人白發蒼蒼的模樣,居然這般生龍活虎,你能相信他比本官還年長十余歲麽?”

  被他稱為“苗公公”的宦官自然就是提督軍務太監苗逵。

  苗逵聽得輕歎一聲:“這秦大人的身子真夠硬朗,就不知咱家能否有他這般的年歲。”

  “苗公公,多想無益,人生七十古來稀,何必強求。”史琳輕輕一笑。

  “這位秦大人何止生龍活虎,他這一來是要將寧夏攪得天翻地覆呢。”保國公朱暉卻“嘿”地一聲。

  “保國公,你是指他一來,便核查寧夏一眾鎮巡官為閏七月寇賊侵邊報捷之事?”史琳隨即說道。

  苗逵也說道:“這位秦大人沒幾日,就已將寧夏一眾鎮巡官員先前呈遞的捷報幾乎推翻,還加急呈奏疏,要皇上懲治一眾人等。”

  保國公朱暉搖了搖頭:“郭鍧他們也實在膽大包天,明明沒有出城擊敵,居然還敢殺良冒功。你說他們報捷也就算了,還斬賊首五級?”

  話音剛落,他已輕歎了聲。

  “我們征虜軍也不敢這麽來,七月僅報捷斬敵首三級。”史琳道。

  “那是保國公慎重,想我征虜軍十萬之眾,才敢報斬敵首三級。一個寧夏鎮也報斬寇首五級?這不是自找不自在嘛?”苗逵朝保國公朱暉笑了笑,一副討好的模樣。

  未料,保國公朱暉聽得臉色突然一變,雙手化掌互相一擊。

  隨著“啪”一聲的響起,他先望了望史琳,又看了看苗逵,失聲道:“史大人、苗公公,八月初,我們三人所上呈的捷報,是斬敵首十二級的……”

  苗逵笑道:“保國公,那可是我們三人當時反覆考量過。月初,我征虜軍移師至花馬池,與各衛所上下一心,多方調度之下,斬敵首自然多些。”

  但史琳聽得沉吟起來,臉色似乎慢慢變凝重,苗逵見狀笑聲慢慢消去,尷尬地望著他。

  保國公朱暉更是愕然,三人瞬間沉默不語,只有城下各種操練聲時不時傳過來。

  又過了一會,史琳才說道:“保國公、苗公公,此一時,彼一時。可還記得我們七月所呈遞的捷報,前後不過十日,賞賜的聖旨已下達?”

  見保國公朱暉和苗逵點了點頭,史琳輕皺著眉頭:“但八月初六之捷報,上呈至今已半月有奇,為何仍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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