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輪番上陣問個不停,但秦紘頗具耐心,幾乎有問必答,不知不覺間,二刻鍾已經過去。
在保國公等三人意猶未盡之時,突然,自城下傳來一陣陣的“咚咚”聲響,乃擂鼓之音。
聽得鼓聲響起,秦紘已是笑意滿面,隨即朝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先後拱了拱手:“保國公、史大人、苗公公,鼓聲驟起,此為集合之時。
老夫須與兒郎們再次會合,今日乃小考成,請恕老夫暫時不能相陪。
待今日考成完畢,老夫再宴請三位,以作賠罪……”
保國公朱暉亦拱手道:“秦大人言重了,我三人於此觀望已獲益匪淺,豈會怪罪於大人?”
他們三人能站於花馬池城的甕城上觀摩千戶所一眾士卒習練,自是受秦紘之邀而來。
史琳道:“秦大人,理應以要事為緊。”
苗逵卻道:“秦大人你這般說,可就折煞咱家了。”
秦紘也沒與他們糾纏,再拱了拱手就已經轉身離去。
“咚咚……”
第二通鼓響起之時,原先那些四散而去的士卒,竟然已經重新聚攏在一起。
但他們並未再如之前習練那般分成東、西、南、北四個部分,而是在平坦地的最中央之處,面朝西側列成了一個好大的方陣。
站在東門甕城垛口邊的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見到士卒列成了如此一個諾大的方陣,自然又是驚歎不已。
這大方陣的最前面,是站於甕城之下的秦紘,身披戎甲的他,此刻更顯得英姿颯颯。
列成這個好大方陣的數以千計的士卒,此刻人人屏聲斂息,個個目光如饑如渴,緊盯著前方的秦紘,似乎在等待著甚麽。
“兒郎們……”
秦紘聲音隨即響起,中氣十足,雖不至於響徹半空,但站於掉針幾可聞的平坦之地的眾士卒,仍聽得清楚。
“諸位活動身手已大半時辰有余,適才亦已歇息過,那接下來就是,小、考、成……”秦紘的聲音依然洪亮,說到最後,更是一字一頓。
大方陣中的一眾士卒聽得,雖然喜形於色,但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對於眼前士卒的表現,秦紘似乎頗為滿意,頜了頜首:“這已是第三次考成,老規矩,仍隻得步射與疾跑。老夫惟望諸位盡心盡力……”
接著宣講的,無非是如何獎賞之類,不過方陣之中的一眾士卒仍靜靜等候著。
直至秦紘宣稱:“考成開始……”
那個諾大的方陣這才潰散不成形,僅過了片刻,那數以千計的士卒已經一分為二。
一部分湧向平坦地的北側,另一部分則走向南邊。
南邊的為步射,北側的卻要準備疾跑,平坦之地也隨之熱火朝天起來。
時間就這般慢慢過去……
在一眾士卒的考成進行得如火如荼之時,平坦地的東邊方向,揚起了一股塵土,久久不散。
甕城上的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因居高臨下之故,已先看到好幾人騎著馬自東邊的官道急奔而來,那股塵土正是他們急奔所造成。
雖然距離有些遠,但依稀能辨認出騎著馬急奔的是一名宦官和數名錦衣衛。
站於垛口邊的三人互望了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
保國公朱暉說道:“難道是來傳聖旨的?”
苗逵笑道:“保國公,咱家猜測應該是了。”
史琳也笑了起來:“保國公,
苗公公,稍安勿躁,靜待片刻自有分曉。” 保國公朱暉和苗逵聽得會心一笑。
過了不久,那騎著馬的宦官和錦衣衛急奔至平坦地的東側,見得聚攏了不少士卒,紛紛勒住了韁繩,口中更“籲”地一聲。
他們座下馬在急勒韁繩之下,馬蹄急蹬,又揚起了一陣塵土,未幾,馬已停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這番動靜,除了正在拉弓射箭的士卒後,其余一眾人等又豈會無動於衷,紛紛望了過來。
正好在東北側旁觀疾跑的秦紘,見狀更已率領數名親兵,迎了過去。
“這裡可是花馬池守禦千戶所?”那名宦官朝著馬前方最近的一名士卒問道。
那士卒仍未開口,已趕至的秦紘朝著那宦官拱了拱手:“此處正是,敢問上官是?”
那宦官見他英姿颯颯,心中似已了然,左腳一蹬馬蹬,須臾已翻身下馬,面帶笑意,向他拱了拱手,反問道:“可是秦紘秦大人?”
那數名錦衣衛亦隨即翻身下馬,站立在後面,不過人人滿面肅穆,緊閉其口。
“正是老夫。”秦紘見眼前這名宦官居然認得自己,更不敢怠慢,馬上應道。
“咱家乃司禮監太監陳寬。”那宦官笑了笑。
秦紘聽得躬身向陳寬行了一禮:“原來是陳公公。”
陳寬泰然受之:“秦大人之名,咱家可是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咱家幸甚。”
秦紘連稱不敢。
“秦大人,征虜將軍保國公朱暉、都察院都禦史史琳、提督軍務太監苗逵,可在花馬池守禦千戶所內?”陳寬問道。
“均在,”秦紘點了點頭,手指著東門甕城,“受老夫之邀,保國公、史大人和苗公公如今於甕城上,觀看千戶所一眾官軍習練。”
“那就好,請秦大人隨咱家同往。”陳寬又道。
“這是?”秦紘略有些遲疑。
“秦大人,無須猶豫,咱家攜上諭而來。要接旨的可不止保國公他們,還有你秦大人。”
秦紘頓時凜然:“有勞陳公公。”
話音剛落,他又道:“陳公公,老夫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可否?”
陳寬知秦紘乃弘治皇帝跟前的紅人,雖不知他所為何事,還是示意他說出來。
“因千戶所正在考成,請待老夫吩咐一二,只須片刻。”秦紘道。
陳寬心中一松,笑道:“秦大人一心為公,自然更無不可。”
秦紘亦笑了笑,隨後,將站於不遠處的數名軍官招了過來,要他們繼續進行考成,又吩咐一名親兵,讓其速至東門甕城將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等人喚下來。
陳寬見得他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心中暗讚一聲。
未幾,秦紘往花馬池城方向作了個請的手勢:“陳公公,幾位大人,這邊請……”
那幾名錦衣衛默然不語,隻點了點頭。
過得片刻,陳寬和那數名錦衣衛很有默契地牽著馬,跟在秦紘後面,緩緩朝花馬池城走去。
才剛到平坦地的中央處,甕城上的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聽到那名親兵之言,已笑意滿面地走到城下,朝著他們迎了過來。
“陳爺,怎麽驚動你的大駕了?”苗逵滿臉討好地望著陳寬,一邊行禮一邊道。
作為司禮監太監的陳寬,此番更前來傳旨,苗逵當然要賣力討好。
“陳公公……”保國公朱暉和史琳亦同時向陳寬行禮。
陳寬聽得應了聲好。
入了城,略為整頓一番妝容之後,陳寬也沒讓他們等多久。
“保國公朱暉、都禦史史琳、監軍太監苗逵及總製固原甘肅寧夏延綏兵部尚書兼左副都禦史秦紘,接旨……”
朱暉、史琳、苗逵和秦紘朝著陳寬齊齊跪了下去,站在陳寬身側的那數名錦衣衛,只是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總兵官保國公朱暉、都禦史史琳、監軍太監苗逵,可記得征虜軍今歲開春奔赴西北之時,朕如何敕令爾等?”
剛讀至此,陳寬有意停頓下來,仿似要留時間給他們三人思量一番。
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聽到面面相覷,皇上怎麽還問起出征之初的敕令來?
陳寬瞄了三人一眼,繼續讀:“朕要爾等統領京營官軍往西北征剿寇賊,務必盡心竭力、設策運謀、相機調度, 若延綏、寧夏、陝西、甘肅各路有警,須即挑選精兵,前去會合截殺。”
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低著頭,他們摸不透聖旨到底是何意。
“然爾等奔赴西北後,為何久駐延綏?即寇賊侵犯寧夏、陝西、甘肅等地,爾等亦不願分兵支援?
爾等可知,因遲遲無兵支援,傷亡官軍已是數以千計,被擄人畜更達數以萬計?地方傷殘受害如斯,爾等心安乎?”
聽到這裡,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身軀已微微發抖,他們旁邊的秦紘卻紋絲不動。
“自征虜軍四月發兵至今,僅糧餉已達數十萬之巨。然爾等僅兩次報捷,先是七月虛語斬寇首三級,後又八月妄言斬賊十二人。
兩次斬敵首區區十五級,豈不是一首級值數萬兩?實屬可笑之極。
爾等位高祿厚,不思為君分憂,反欺君罔上,該當何罪……”
陳寬一語未了,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聽得已手腳發軟,竟然直接趴在地上。
“著即革去保國公朱暉總兵官之職,差錦衣衛將保國公朱暉、都禦史史琳及太監苗逵一並解回京師,再作區處。
令總製固原甘肅寧夏延綏兵部尚書兼左副都禦史秦紘,暫代征虜軍總兵官之職,全權區處一應大小事務。欽此……”
陳寬宣讀完聖旨,緩緩走到秦紘跟前:“秦大人,領旨吧……”
秦紘雖然心中震驚,但很快便應道:“臣領旨。”
趴在地上的保國公朱暉、史琳和苗逵,身體顫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