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玉竹林。

　　魏明一早就起來練武了，說是練武，其實就是拿腦袋磕磚頭。

　　“明哥，我去景陽宮了。”

　　黃祥打著哈欠，像是一宿沒睡，手裡端著一盆渾濁的冷水經過。

　　咚。

　　魏明隨手一磚頭拍在自己腦門，任由其斷成兩截跌落，說道:“記得別與那靜妃搭話，琪貴妃的諭令得守著。”

　　黃祥有些吃驚:“明哥，你的頭怎麽這麽硬了?吃了什麽補藥?”

　　咚。

　　魏明再次磕斷一塊磚頭，搖頭道:“現在還不行，按照功法上記載，這一磚頭下去得磕成粉碎才算大成。”

　　黃祥後退兩步，期期艾艾地笑道:“得，還是您自個兒練吧。”

　　他擔心魏明再喊自己拍磚頭，攥緊了盆沿，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開。

　　咚。

　　魏明搖頭，年輕人不知道吃苦。

　　黃祥越過竹林，來到景陽宮的門口，現在那大門被封住，宮牆高立，四周無人敢靠近，顯得更是冷清。

　　聽說昨夜靜妃一直在叫喚、求饒、求救，但是哭啞了嗓子也沒人理。漸漸地她也就安靜了，想必是沒了力氣。

　　等死而已。

　　“靜妃！小祥子來看你啦！”

　　黃祥向宮門裡叫道。

　　裡面響起窸窸窣窣的挪動聲，像是有人在地上爬，用啞掉的聲音驚喜交加地叫道:“小祥子，你來救我啦?”

　　景陽宮西側的廊道裡，冒出一個腦袋，偷偷地張望。此人臉有些肥，正是此前盯著景陽宮的太監小桂子。

　　他也是冷宮太監的一員，平時就與黃祥不對付。但他也是激靈，在靜妃打入冷宮的第一時間投靠了琪貴妃。

　　“沒想到，黃祥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救濟靜妃，看我把你記下。”

　　他掏出一本小冊子，就開始勾勒黃祥向宮門叫喊的模樣。沒辦法，不會寫字，他也只能秀一手“丹青絕技”。

　　宮門裡的靜妃正值欣喜。

　　嘩啦。

　　黃祥一盆水澆在她的頭上。

　　“救你?呵呵，靜妃，醒醒吧！現在是琪貴妃當寵，你死定了！”

　　他抱著空盆笑道，“你不是老說我腳臭嗎?今天就請你喝我的洗腳水！哈哈哈，舒服嗎?這可是我昨兒屯的！”

　　靜妃愣住。

　　偷看的小桂子也愣住。

　　原來他不是來救濟靜妃的。

　　宮門裡響起靜妃尖銳地嘶喊:“小祥子！我……我殺了你！”

　　黃祥敲著盆笑道:“省省吧，你馬上就餓死了，還怎麽殺我?我告訴你，接下來我每天都給你備一盆洗腳水。你最好老實地受著，否則沒人給你收屍！”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靜妃呆愣愣蹲在宮門裡，頭髮上滿是黏糊的水漬，順著她的臉頰滴在地上，她的眼裡滿是怨恨和絕望……

　　“王琪，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她詛咒著琪貴妃的真名。

　　可是，容不得她多怨恨，肚子已經咕咕地叫起來，餓，太餓了。

　　她下意識地舔一下嘴唇，咦，有點甜?呸，不對，這是洗腳水！

　　她真的絕望了，餓到一定地步，連舔著洗腳水都覺得是香甜的。

　　不過，好渴啊……

　　她緊接著就抹一下臉上的水漬，手掌對準嘴巴瘋狂地吮吸起來。

　　“要是再多點就好了。”

　　景陽宮西牆下的小桂子糾結了，這黃祥竟然是來落井下石的，

那自己這記錄怎麽接著往下寫?要麽……　　他心裡想到“栽贓陷害”四個字。

　　“哼，只要我往琪貴妃那報了，誰知道是真是假。黃祥，怪隻怪你上次不該在掌事面前告我的狀，去死吧！”

　　他咬著牙，繼續落筆。

　　啪啪。

　　就在這時候，有人拍他的肩膀。

　　“誰……誰！?”

　　小桂子嚇了一跳，回頭只見魏明高大的身材擋住陽光，開口露出溫和的笑容:“小桂子，塗塗畫畫什麽呢?”

　　“沒、沒什麽！”

　　小桂子急忙收起小冊子。

　　咚。

　　魏明隨手拍一塊磚在自己的腦門上，磚塊斷裂，碎屑濺射在小桂子的臉上，嚇得他張大了嘴巴，驚駭欲絕。

　　“沒事別擋著我練功。我昨天警告過了，誰也別接濟靜妃。你要是再待在這兒，我就拿你的腦袋當磚用。”

　　他隨口教訓道。

　　小桂子的腿一下子就軟了:“別、別，明哥，您繼續練功，我就是隨便逛逛……對隨便逛逛，這就走！”

　　說著，他貼著牆挪開距離，褲衩處有水漬滴落，撒開腿就跑。

　　魏明撿起他掉在地上的小冊子，不屑地搖頭道:“跳梁小醜。”

　　然後，他走到一旁的院子裡，扒開泥土，從裡面挖出一個罐子。

　　這是他埋在地裡的積蓄。

　　“錢啊……還是缺錢。”

　　說著，他往尚藥司的方向走去，不管怎麽樣，先買兩副藥再說。

　　藥，不能停。

　　……

　　景陽宮裡。

　　靜妃披頭散發，呆呆地坐在宮門前已經很久了，不是她不想回屋，而是實在餓得沒有力氣了，不如坐著。

　　餓……好餓啊……

　　洗腳水讓她的嘴裡略微恢復濕潤，但是那乾癟的肚子卻像在造反。

　　“我就要死了嗎?”

　　她身體一歪，倒在了地上。

　　“好不甘啊……”

　　她的眼裡出現一些黑色的重影，是螞蟻從宮門外爬進來了，它們在地面上轉著圈，然後排成隊地往她身上爬。

　　“死了都要被它們啃食屍體嗎?”

　　靜妃的眼裡一片哀涼。

　　“不，我不要死，你們吃我……你們吃我！那我就吃了你們！”她驀然伸手，碾住兩隻螞蟻就往嘴裡塞。

　　“王琪，我咬死你！我咬死你！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哈哈！”

　　她瘋一般地吞食著螞蟻。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徹底沒了力氣地仰躺在地上，靜靜等死。

　　“終於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

　　可是，她躺了許久，卻覺得腦袋越來越清醒，一點沒有死的跡象，就連四肢也恢復了些力氣，索性站起身。

　　“我怎麽有力氣了?”

　　她迷惑不解，旋即目光落在地面的水漬上，“難道……難道這不是洗腳水?而是……不對，那些螞蟻不對勁！”

　　她急忙匍匐在地上，在死亡面前也顧不得髒和臭了，直接撮起一坨泥土，放在嘴裡細細品嘗，甜……是甜的！

　　身為貴妃，她一下子辨別出那泥土裡有蜂蜜、桂花糕和糖的味道。

　　“小祥子……他真的在救我！”

　　她隱約明白為什麽自己有力氣了，“沒想到吃螞蟻，也能管飽。”

　　這“洗腳水”一方面是為了止她的渴，另一方面就是吸引蟻蟲過來。

　　要想活著，就得吃這些。

　　要想活著，就不能把自己當人。

　　靜妃的眼裡掠過堅定之色，小祥子想不出這樣的點子，是魏明！

　　“不能就這麽浪費了。我去屋裡取盆，放在門口接著，我要活！”

　　她匆忙走進內屋。

　　可是，她還是想不明白，僅僅靠這些，就算能勉強活著，又怎麽擺脫琪貴妃的掌控，她……遲早要開門的。

　　到時候對方發現自己沒死，依然會將自己處死，這后宮翻不了天。

　　“魏明，你究竟想做什麽?你需要我配合做什麽，你在考驗我嗎?”

　　她隱隱明白，如果自己不能通過魏明的考驗，那就只能去死了。

　　沒人喜歡豬一樣的隊友。

　　唔，黃祥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