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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轉身之後》第八十九章 肉體的枷鎖
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柳木男,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想著自己的心事,想著那幾天所經歷的一切。

 柳木男知道自己又是因為喝酒誤事了,他非常地愧疚,覺得既對不起蕭苦女,也對不起柳草姑。他原本也是不想喝的,最後還是沒能躲得過去。

 他心裡也明白,柳草姑是為他好,蕭苦女也是為他好。這兩個女人是他最親近的人,無論她們怎麽罵他,無論她們如何抱怨,都是為了他好。看著他自暴自棄,她們覺得心痛。他曾經一次又一次想改變自己,想戒煙想戒酒,但一次又一次地成為煙酒的俘虜。越是這樣,他越覺得沮喪,越感覺自己不是一個男人。

 他不是不明白她們說的話都有道理,但有些事也是沒有辦法的。大工頭劉老貴的兒子過生日,他不僅要和大家一樣地拿紅包出禮,還必須要喝酒的,盡管這樣的事已不止一回了。

 據說大工頭劉老貴除了家裡有老婆,在外面還包了二奶和三奶,還有人說有四奶的。到底有幾個奶,誰也搞不清楚。所以兒子也就不止一個,但不管是他老婆養得兒子,還是二奶或三奶們養得私生子,大工頭劉老貴都要為他的這些親兒子們,乾兒子們過生日的。大家為了在他的手下混一口飯吃,也都不敢馬虎,都是要湊了份子錢去喝酒的。

 大工頭劉老貴有許多酒肉朋友,這些酒肉朋友都是有面子的人,因此劉老貴承包的工程總是做不完。這是個脾氣有些古怪的人,他不喜歡人家喊他經理,也不喜歡人家喊他老板,他喜歡人家喊他大工頭。在他手下打工的人也就按照他的喜好,都習慣性地喊他大工頭,他手下的那些班長自然就變成小工頭了。

 那天大工頭劉老貴喝多了,在酒桌上毫無顧忌地說:“我有那麽多錢,吃也吃不完的,喝也喝不完的。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不給女人用?不給兒子用?留了幹什麽?你們為我想想,我要那麽多錢幹什麽?啊,我的錢就是用來養女人養兒子的。”

 大工頭劉老貴晃了晃自己手裡的杯子又說:“來吧,來吧,都來吧,大家為我的新兒子乾杯。誰也不許不喝,誰不喝都不行啊,不喝的,我要詛咒他斷子絕孫。”劉老貴話雖難聽,平時卻是個很爽快的人,又特別愛惜自己的面子,要是被他發現你沒喝他的喜酒,你就是去送了禮給他,他也是不高興的。

 柳木男心裡很不痛快,但他也知道劉老貴的那個脾氣,你不給他面子,他也不會給你面子。拿劉老貴的話說:“大家在一起,混什麽,一混錢,二混面子。這二樣又是聯系在一起的,不給面子,就混不到錢,混不到錢,就沒有面子。你們說對不對?”柳木男隻得和大家一樣,滿臉堆笑地幹了杯子中的酒。

 這天早上,柳木男原本不想再去工地了,但他最怕每天面對著蕭苦女那張掛著憂鬱的臉。他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在日複一日的勞累中慢慢地變得麻木,讓自己忘卻那早已被埋葬了的欲望。

 柳木男騎著摩托車趕到工地上的時候,早已經開工了,工地上一片忙忙碌碌的。幾個平時在一起上工的看見他了,都朝他揮揮手給他暗示,讓他躲開那個管瓦工的小工頭潘二狗,不要讓小工頭潘二狗看見他是剛剛到的。

 工地上點名打卡的時間是不固定的,有時候早一些,有時候會遲一些,有時候會在下班之前再點名。柳木男沒想到,小工頭潘二狗轉身就看見了他,滿臉不高興地說:“你這個死鳥,他媽的總是遲到,想讓我扣你工資啊。”

 站在一邊的大工頭劉老貴還沉浸在添子之喜中,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責怪的意思,而是望著他笑笑說:“我好像沒見你遲到過啊,昨天晚上喝了酒是不是沒睡啊,我那個酒可是壯陽的哦。告訴我,喝了酒幹什麽了,是不是和你老婆那個了,要是那個遲了,我就同意不罰你了。”

 小工頭潘二狗鼻子裡哼了一下,又罵罵咧咧地說道:“他老婆怎麽整也是沒有鳥用的,她是個不下蛋的母雞。”

 大工頭劉老貴聽潘二狗這麽一說便愣了一下,隨後歪著脖子大笑著問道:“真的有這回事啊?哪天我教你幾個絕招吧,保證你很快就能生出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來。”

 柳木男漲紅了臉想要發作,但又怕把事情鬧大了。工地上的人要是都知道了這件事,自己就更沒有了面子,就沒有辦法再在工地上繼續乾下去了,想了想硬是咬咬牙忍住了。

 柳木男知道小工頭潘二狗這個王八犢子為什麽凶,他老婆倒是很能下蛋,但下的都是王八蛋。工地上沒有幾個人不知道,大工頭劉老貴為什麽給他的工資比別人要多許多。

 大工頭劉老貴走了以後,小工頭潘二狗看著柳木男又繼續罵了起來:“下次要是遲到,你就不要幹了,苦力多的是,你要是不想乾,他媽的就給我滾蛋,想跟著我乾的人多的是。”柳木男很厭惡面前的這個人,便不想再接他的話茬,就扭過頭默默地乾著自己的活。

 讓他沒想到是,這個王八犢子潘二狗真是不知趣,繼續在一邊嘲笑柳木男說:“柳木男啊,你為什麽不理我啊?你是一截木頭樁子啊,還是一個木頭做的假男人啊,不!我看你是連木頭也不如,木頭敲一敲還能發出聲響來呢。”

 柳木男僅剩的一點面子被潘二狗全部撕下來了,被逼到了這一步,他一點憤怒的興致也沒有了,反而裝著若無其事地樣子笑笑說:“你知道大工頭劉老貴到哪裡去了?”

 小工頭潘二狗嘴角叼起一根煙,掏出打火機慢悠悠地點著了火,貪婪地吸了一口後,望著柳木男不屑地說:“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喝多了,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啊?大工頭到哪裡去了你管得著嗎?”

 柳木男一邊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塊磚,用瓦刀往上面抹著水泥灰漿,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你回家看看去吧,那時候就曉得大工頭劉老貴到哪裡去了?”

 小工頭潘二狗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忽然堵住了喉嚨,憋住了氣,臉上慢慢地脹得紫紅紫紅的,他轉身用腳使勁地踹了踹柳木男剛剛砌了幾尺高的磚牆說:“你他媽的這活是怎麽乾的?這是砌得什麽東西?”

 磚牆晃了一下就倒了,幾千塊磚頭嘩啦啦砸到了柳木男的腳底下,接著邊上的幾堵牆也晃了一下,“轟”地一聲砸了過來,柳木男本能地往邊上讓了一下,腳手架猛烈地晃了起來。他的腳跟沒能站穩,一下子便失去了重心,身子當即重重地倒向了一側。

 在滑落向地面的那個瞬間,柳木男心裡沒有一絲慌亂,也沒有一點遺憾,他隻覺得一切都應當結束了。但結果卻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他在痛苦中清醒過來後,明白地意識到自己還活著。蕭苦女就坐在自己的身邊,他發現她的眼圈是紅紅的,臉上還掛著一絲明顯的淚痕。

 “幸好你掉下去的地方有一大堆沙子,是那堆沙子救了你一命。”發現他醒過來後,蕭苦女告訴他,大難不死的原因是那一堆沙子,在他從五層樓高的腳手架上摔下來時,正好掉在了沙堆上,之後又被放在沙堆旁的木料撞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一堆沙子,是前一天晚上運到工地上的。“是那堆沙子救了我?那堆沙子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柳木男的嘴角動了一下,他想笑卻沒能笑得出來。

 這堆沙子是大工頭劉老貴的表弟拉過來的,當時工地上已經下班了,走的沒有幾個人了。劉老貴的表弟不知道車上的沙子要往哪兒卸,小工頭潘二狗不知道他是劉老貴的表弟,一邊走出工地,一邊回頭毫無商量的余地說道:“你從哪兒拉來的,就還拉回到哪兒去,今天沒有人給你驗收了,也沒有人給你卸貨了。”

 劉老貴的表弟見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就在工地上打了個電話給劉老貴。

 劉老貴正在飯店裡張羅著,聽了表弟的話便說:“你隨便卸哪兒都行,這個工地是我說了算,卸完了就來喝酒吧。”柳木男當時還沒有走,就幫著他一起把沙子就地卸了。他萬萬也沒有想到,竟然是這堆沙子救了自己。

 柳木男微微睜了睜眼睛,瞅了一眼坐在身邊的蕭苦女,腦子裡又想起了潘二狗那王八蛋說的混帳話,他知道不是蕭苦女的原因,是自己的原因。

 曾經有多少個不眠之夜, 他閉著眼睛想找出原因來,卻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柳木男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他越是往這方面想,就越是感到痛苦。自己究竟是在什麽地方出了毛病呢?

 在迎娶蕭苦女之前,柳木男不可能會發現這個問題的。洞房花燭之夜,面對著蕭苦女,他卻忽然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心境,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境呢?他到現在也沒有完完全全地想明白。只是在內心裡感覺到:那是一種崇敬,是生命本身對誕生和延續生命的本體的崇敬;那是一種歡喜,是男性對女性的自然之情;那又是一種恐懼,是一種心靈對肉體的恐懼。

 在這種難以言說的心境的折磨下,柳木男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是太窩囊了。他無法從這種心境中走出來,像一隻卑微的蟲豸,在茫然中爬進空曠無邊的世界裡,不知道自己身居何處。

 柳木男感覺自己的頭又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越想這些事情就越疼痛。他努力地逐一關閉了所有讓他產生痛苦的回憶,不願意再想任何事情,也不想再睜開自己的眼睛。

 (下期預告:第90章 又夢見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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