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還未亮,天地之間一片昏黑。
太和殿宮門緩緩打開一條縫隙,李慎,林如海和賈珝走了進去。
嘉佑帝看著多出來的那個人一陣無語,緩緩開口道:
“你來做什麽?”
“臣向來早起。”
賈珝小心翼翼的說道,嘉佑帝看著賈珝那一雙黑眼圈,歎了口氣,一揮手,太和殿門轟然關上。
“朕欲立大皇子為太子,二位閣老如何看?”
“此乃陛下家事,陛下決定有何不可?”
李慎拱手說道,大皇子就是他外孫,他摻和立儲就是裡外不是人。
嘉佑帝的想法其實是畸形的,他因為義忠之事,只有一個兒子,連個女兒都沒有,但凡薑熾養死了或者養廢了,嘉佑帝的江山就是拱手相送。
雖然大皇子現在沒什麽問題,但日後如何誰也說不準,萬一廢了,嘉佑帝連個小號都沒有。
“李閣老所言甚是。”
林如海也出言附和道,李慎都不摻和,他摻和什麽。
嘉佑帝直直的看著賈珝,示意他出來說話,賈珝直接就低下了頭,不去看嘉佑帝。
林如海注意到嘉佑帝的目光,身子側了側,將賈珝和嘉佑帝隔開。
“二位愛卿直言便是,朕絕不外傳。”
嘉佑帝收回目光,無奈說道。
“大皇子天資聰穎,待人以誠,但年歲尚幼,恐怕不妥。”
林如海拱手說道,他幫了賈珝,這個問題他就得出方案,別管嘉佑帝聽不聽,反正他給了。
薑熾今年才四歲,沒準一個感冒發燒水痘天花之類的人就沒了,還是那個問題,沒小號,萬一薑熾死了皇位就是別人的,嘉佑帝熬不住,他們這些老臣不說死無葬身之地,也好不到哪去。
遠的不說,當年跟著義忠的賈家兄弟,一個被隱形賜死,一個徹底躺平就等著死,姚青四要不是嘉佑帝表弟,也逃不了一死。
讓他們把身家性命送給嘉佑帝押注?你想都別想!
李慎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他支不支持大皇子這不廢話嗎,李慎也沒第二個外孫了,但李慎能支持大皇子嗎,那肯定是不行啊。
大殿之中有些寂靜,嘉佑帝目光閃爍,他的意思很清楚,薑熾上位,而且不會有第二個嘉佑。
但是太上皇的騷操作已經讓群臣不信任皇帝了,上一次他們賭了,結果太上皇要玩平衡,然後群臣所投靠的義忠給倒了,嘉佑上位,群臣大洗牌。
一般來說,如果上一代皇位繼承出了問題,那麽會極力糾正下一代的問題,比如李世民。
所以嘉佑帝現在就是要糾正二子上位這個問題,隻立嫡長。
“罷了,此事改日再議。”
嘉佑帝長長歎了一口氣,就連林如海都不支持,其他人更是想都別想,這朝廷終究不是嘉佑一個人的一言堂。
“陛下聖明!”
賈珝聞言連忙說道。
嘉佑帝瞥了賈珝一眼,開口說道:
“你也別裝了,說吧,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賈珝從袖中掏了個折子出來,夏衍轉交給嘉佑帝,嘉佑帝還沒看幾眼,就將折子扔到了地上,爆喝道:
“荒唐!”
李慎連忙配合的過去撿起來,也是面色大變,賈珝這個折子,足以用十六個字概括。
廢除科舉,以吏為師,恢復秦法,獨尊法家。
“此乃暴秦之法,亡國之道!”
“李閣老所言不然,
大齊如今吏治腐敗,朝堂上下結黨營私,官官相護,和如此一堆蟲豸在一起如何能治理好國家呢?為今之計就應革新變法,以舊換新,科舉之法雖善,但形式古板,昔日北方元人肆虐文道不興,今科舉取士多取南方,南北對立,此取禍之道也。” “賈珝南下兩淮,滿目瘡痍,百姓不堪重負,那些官員卻整日魚肉百姓,三日一稅,五日一賦,此國家為難之際,夏旱冬寒,莊稼連年顆粒無收,又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更有邊疆士卒疲弱,屢戰屢敗,瓦剌韃靼猖獗,就連南蠻這蕞爾小國都敢犯我大齊疆土,如此虎狼環繞,而我大齊外強中乾,這豈不是李閣老所言亡國之道?”
“朝堂之上,*****數不勝數,就以高讚為例,上門費便是五十兩白銀,一畝上好的良田也不過五十兩,四品官的俸祿也不過十幾兩,銀子何來?上層官員剝削中下層官員,中下層官員又去剝削百姓,如此吏治,豈不令人寒心!”
“依賈珝之間,大齊應效秦政,依法治國,敢有貪汙者,剝草實皮,懸於城牆之上!將士疲軟,就應全軍餉,軍功爵,不認家世,唯有戰功!敢貪墨將士軍餉者,族誅!百姓民不聊生,世家豪強當道,當收世家之田,以農為本,世家,蠹蟲也!有人言,王朝興盛在於世家,不然,百姓也!”
嘉佑帝靠在椅子上,右手指尖輕點龍案,賈珝的意見那就是扯犢子,但是嘉佑帝不得不承認,賈珝說得對,現在的大齊,各方各面不是一個拉垮能概括的。
“秦法嚴苛,百姓苦不堪言,此事休得再提,還有廢科舉,以吏為師一事,莫要胡言,若是傳出去,你不自殺以謝天下恐怕難了。”
嘉佑帝無奈一笑,對著賈珝說道。
“各國變法無不以流血而成,大齊變法當自賈珝始!”
林如海無奈的看著賈珝,他是不是演過了,你再演下去可就過火了。
“仲達年輕氣盛,一時糊塗,陛下莫要聽信。”
林如海連忙說道,嘉佑帝要真是被賈珝說上頭了,大齊那可就真完了。
一個武將你還想變法,吳起都沒了,你還能比過吳起?
大齊攏共就這麽幾方勢力,武勳,世家,儒家,賈珝的話要是傳下去,不但賈珝要自殺,嘉佑帝都得下罪己詔,以平各方怒火。
“陛下若是不願,賈珝還有另一份稍簡單些的,一並呈給陛下。”
賈珝看著面色陰晴不定的嘉佑帝,又從袖中扯出一份折子,交給夏衍。
人總是折中的,賈珝不拆屋頂,你怎麽會允許他開窗呢?
嘉佑帝看了賈珝第二份折子緩和了不少,雖還是驚世脫俗,但和第一份比起來也不算什麽。
林如海松了口氣,昨天晚上,李慎和賈珝在他書房內待了一夜,數次修改,才寫出剛呈上去第二份折子,第一份林如海不知賈珝何時準備,但目的總是達到了。
“陛下不願以法治國,賈珝還有中策,科舉南北取士約為七三,榜上前列更是被南方文人壟斷,少有更動,如此北方文人積怨已久,恐出北上叛國之事。”
“既然如此何不分卷?南有南卷,北有北卷,人數相同,各不乾預。”
賈珝躬身說道,他的“上策”不是一般的離譜,嘉佑帝敢用,就一個可能賈珝身死,變法失敗,嘉佑帝願意,賈珝還不願意呢。
“你倒是深通人性,知道若直言變法我不會同意,竟想出如此混帳的法子。”
嘉佑帝將折子放在龍案上說道,嘉佑帝就沒見過一份折子上能有三種筆跡的。
這都圖窮匕見了,林如海和李慎什麽意思還用說嗎,你支持我們變法,我們支持你立太子。
賈珝真就不理解這群人是怎麽想的,明明保持現狀一樣可以活下去,為什麽非要變法呢?
明明也沒有什麽好處,是失敗更是身死族滅的下場,若真說能有什麽好處,那大概就是青史留名,但賈珝對這個不感興趣。
賈珝之所以當這個卒子,那是有價錢的,只要給的價足夠,賈珝把自己賣了也不是不行,北方文人這一塊肥肉太香了,賈珝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