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很安靜,白鳥簡述將椅子從桌子那邊挪到淺川優希的床邊,坐在椅子上,就這樣看著淺川優希的臉。
她的呼吸很均勻,臉上的顏色和醒著的時候沒有什麽差別,都是白皙中透露著微微的紅潤,只是,此刻的她合上了雙眼,之前那些生動的表情已經從她的身上消失掉了。
床頭櫃上放著一個已經吃完的飯盒,那是白鳥簡述的。
淺川優希自從陷入沉睡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進食過,她的身體在逐漸隱去的同時,似乎她的生命體征也逐漸不像一個正常的人。
在她昏過去的第一天之後,白鳥簡述曾經以為她已經要死了,然而,看著她均勻的呼吸聲,起伏的胸脯,才改變了這樣的想法。
沒有意義的時間過的很快,無論是在夢境還是現實,每天重複著同樣的工作內容:
抄錄數據,開會,抄錄數據……
江雪涼月平常倒也是會經常來白鳥簡述的臥室裡,來感受著淺川優希的狀態,想要從中獲取一些有用的信息,然而,白鳥簡述仍然對她三緘其口,仍舊是那套說辭,和被她發現的那天一樣,多一點不多,少一點不少。
只不過,和預想中的有些不同,她最開始的時候臉上還表露出了些許的慍怒,到後面,乾脆就當作不知道這件事情一樣,每天除了和白鳥簡述進行正常的交涉以外再沒有什麽其他的交流。
這樣的局面是他正願意看到的局面。
有些事情,並不是說多一個人就可以解決的,尤其是關於淺川優希的事情涉及到了系統的問題,所以關於她的這些事情,注定只能夠由自己來解決。
‘叮鈴鈴……’
一陣清脆的電子鈴聲響起,白鳥簡述向著聲源看去,掛在牆上的無線電呼叫機屏幕亮了起來,他一邊看了一眼手表上顯示的時間,一邊起身將呼叫機接了起來。
這個時間點和昨天開會安排的時間相同。
“atl147收到請回復。”
“收到。”
“請在十五分鍾之內到達中心會議室。”
“收到。”
呼叫機被掛斷,白鳥簡述看了一眼仍舊躺在床上的淺川優希,拿起對講機以及整理好的資料簿就向外面走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的,一陣開門聲響起,江雪兩姐妹也已經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白鳥簡述目光向著兩人看去,三人的目光相互交錯,最後分離開。
“……”
江雪秋穗眨著眼睛,原本三無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羞怯的神色,這不是第一次,自從上次利用酗酒之後她便一直沒有過和白鳥簡述交流。
“走吧。”
相比於自己的姐姐,江雪涼月邁著修長的雙腿走到了白鳥簡述的身前,黑色的高馬尾在她的身後映著燈光搖晃著,湛藍色的眼眸中蘊含著幾分玩味的神色。
“嗯。”
白鳥簡述點了點頭,看著兩人身上整潔的裝束,一齊走向了會議室。
走廊裡沒有什麽人,似乎早就已經提前到會議室裡集合了,空氣中出現了江雪涼月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清脆聲響。
然而,相比於涼月,秋穗似乎並不喜歡穿高跟鞋,她和簡述一樣,都是穿著白色的運動鞋,即使是穿著西服,也喜歡穿運動鞋。
“留給你的時間似乎不多了。”
走到拐角,江雪涼月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偏過頭看向白鳥簡述,然而簡述並沒有說話,仍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看來你似乎已經是想好了解決方法,只不過,你確定事情是如你想的那般嗎?”
白鳥簡述終於偏過頭看向了她,
盯著她的童孔,從她的眼睛裡,簡述自然能夠看出來她已經猜測到一些關於淺川優希的事情了。“如果我沒有猜錯,淺川優希,應該是和這次的項目有關吧?”
這並不難猜,盡管對著她隱瞞了很多,但是這些也是可以通過推理得出的結論。
邏輯鏈也很簡單,比如白鳥簡述為什麽要帶淺川來這裡,而且,為什麽明明發生了這種事情卻還要藏著掖著,誰也不告訴。
而且自從那天之後,他就已經沒有再沒有提過這件事情,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發生的事情,關於這件事情無數信息指向的源頭,都來自於這次實驗的項目……
這件事情究竟會發展成什麽樣子,就連他自己也沒有辦法精準預測,只不過他有了幾個方向的猜想。
“不要猜那麽多了。”
走過最後一個拐角,白鳥簡述的腳步停頓了下來,身後的兩個少女身形一頓,差點撞到了他的後背。
“一切,都與你無關。”
“……”
無言,白鳥簡述的目光劃過她的臉,走進了會議室。
…………
“根據精準的觀測,巨大的北極光現象爆發將在19小時5分32秒之後,即明天十點十一分十九秒開始,持續時間預估在七小時之內……
由於這次屬於大范圍的磁暴現象,要求全體從會議結束後上交一切和觀測無關的通訊設備,電子設備……”
一個來自美國的物理學教授站在會議席的中心,一邊念著關於制定的規則要求,一邊伸出手在大屏幕上投放著關於這次項目實驗的各種觀測數據。
白鳥簡述眼睛一直盯著屏幕上面,將所有的數據都一一記錄下來。
“全體人員,非a組的觀測人員屆時務必原地待命,這次的實驗從四年前就已經開始,花費了無數人的心血……”
“這次實驗的范圍是在距離這裡9km的a實驗區,同時bcd實驗區要做好準備,可能會根據情況變化啟動備用方案。”
台下無數的學者教授,專家都在不斷地記錄著計劃方案時間表,這些實驗基本上都屬於一級機密的文件,除了核心的工作人員,在此之前根本沒有被泄露出來。
然而,之所以在現在這個時候選擇將計劃方案以及時間表放出來,估計就是給白鳥簡述這些後勤人員看的,可以告戒他們不要搗亂,當然,讓他們稍微享有一下項目的參與感,也很不錯,不是嗎。
講述完具體的工作安排之後,滿頭白發的教授摘下了眼鏡,一束銳利的光從他那雙眼睛中傳遞出來。
“我希望,不要因為某個人的愚蠢行徑,去毀掉一次關乎人類歷史進程的偉大工程……”
說完,他鞠躬示意,台下響起了‘嘩啦啦’的掌聲。
淺川優希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有多久,她的思維似乎一直陷入了混沌的狀態,奇妙的是她知道自己是在沉睡著的狀態,卻根本醒不過來。
她能夠感受到的,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無形中牽引著她,就像是對她靈魂的呼喚,說不上溫柔,但是讓她有莫名地向往感。
她想要睜開雙眼,看看對方究竟是誰,可是,無論她怎樣掙扎,也根本不能驅動身上的這份軀體,她嘗試著動過,卻發現好沉重,就像被一座大山壓著一般。
慢慢的,那道呼喚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逐漸清晰了起來,就像自己小時候,奶奶給她唱的哄睡歌謠……
終於地,在某一個時刻裡她睜開了雙眼,入眼內仍舊是一片黑暗。
忽然,一股莫名的暖意從心底處湧了上來,她的身體就像是枯槁的樹枝重新獲得新生一般,力量逐漸湧上了身體的每個角落。
先是胸膛、手臂、最後擴展到指尖……
這股突然出現的力量讓她已經瀕臨枯竭的精神重新清明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不過這種力量重新恢復到身上的感覺讓她心中不免有些欣喜她嘗試著動了動手指,然後伸出手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向著熟悉的方向看去。
只可惜,白鳥簡述的床上是一片空蕩。
少女的眼眸莫名地一暗,然而,心裡還來不及失落,一股來自於靈魂的吸引對著她襲來。
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耳邊的那種呼喚聲愈加清晰……
一股光亮忽然亮起,淺川優希的眼睛順著光亮看去,她發現一顆顆仿佛螢火蟲般的光粒正在從她的指尖開始向外逸散……
原本喜悅的心情陡然消逝。
房間裡,淺川優希繽紛的眸子盯著房間裡唯一的光亮,忽地笑了起來。
所以說,自己,終究還是要離開是嗎?
‘嗒嗒嗒……’
門外的一陣腳步聲傳進耳中,淺川優希回過了神,立刻重新躺了下去,重新用被子將自己蓋住就像之前那般,閉上雙眼。
隨後一陣開門聲便在耳邊響起:
‘卡。’
門被打開,一陣光線從走廊打在了淺川優希的身上。
“嗯?”
門外,江雪涼月走向自己房間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看向白鳥簡述的房間裡,纖細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
江雪秋穗看著自己妹妹突然愣住的模樣,也將目光順著向裡面看去。
然而,無趣的是,什麽也沒有看到,她伸出手拉了拉自己涼月的袖子,用著疑惑的目光看著她。
“怎麽了?”
白鳥簡述看著涼月眯起的眸子,知道她應該發現了什麽。
“今天好像不太一樣,她的狀態似乎有些不一樣。”
江雪涼月的目光看向床上,雖然入眼什麽也沒有看到,但是她的心看的比誰都要清楚。
白鳥簡述聞言轉過頭,看向床上的淺川優希,垂下了眸子:
“我知道了。”
轉過身,將門關上,房間裡重新回到一片黑暗。
白鳥簡述走到淺川優希的床邊,看著她閉上雙眼的模樣,沒有說話,他的眼睛注意到一道道光粒子穿過雪白的被子,飄散在空中,隨後又穿過窗戶玻璃向遠處飄去。
他沒有說話,轉身坐在了床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你可以醒過來了。”
然而,床上的少女仍然是閉著雙眼,呼吸均勻的模樣,如果沒有眼前不斷逸散而出的光芒,就和之前一模一樣。
白鳥簡述靜靜地看著她,大概十幾分鍾之後,他似乎是放棄了等待少女醒過來的想法,在洗漱過後就躺在了床上。
大概是幾個小時之後,直到空氣中兩人的呼吸重新變得均勻下來,黑夜中,淺川優希睜開了雙眼,眼睛盯著天花板看了一陣,隨後又偏過頭看向白鳥簡述的方向。
看著少年模湖的輪廓,她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隨後一束淚光從眼眶中滑落。
淚水沒有滴落在枕巾上,而是在半空中便化為了一道道熒光,然後飄向外面。
感受著身上的力量,淺川優希在床上緩緩直起身,她盡可能地不發出一絲聲響,光著腳走到了桌子前,拿起放在上面的筆,坐在椅子上。
細瘦的手指握著筆杆,她靜靜地感受著時間的流逝,看著熒光不斷地從自己的眼前掠過,從自己的身上飄走。
眼睛盯著筆尖,她想了很久,最終落筆在記錄本上。
「簡述君……」
我不知道沒有得到你的同意, 就這樣稱呼你究竟合不合適,但是,請原諒我吧,讓我在這個世界上任性一次吧?
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和你說……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遇見你,或許是上天見我過的太苦了罷,也想要憐憫我一次,讓我有幸遇見了你。
其實,我本來是感謝她的,盡管曾經的黑暗讓我難以忍受,可是在遇見你之後,我覺得,似乎那些也不是那麽可怕了。
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感謝她了,可是,現在,我不知道為什麽又有些恨她……
這樣得到,又失去的感覺,真的好難過。
我想,或許就此放棄,一定會更輕松吧。
只不過,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
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中滑落,淺川優希緊咬著牙,不讓自己再發出一點的聲音,然而隨著腦海中那一段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那股來自於靈魂層面的牽扯感便越來越強烈。
手指用力地按著筆杆,她緊咬著嘴唇,殷紅的血液從嘴角滴落,落在了潔白的紙上,在上面綻放出嫵媚的花朵。
她本是不會在意這樣的痛苦的,因為即使是死亡曾經也不會讓她感到畏懼,或許對於曾經的她來說,死亡或許也是一種解脫……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她肩膀不斷地顫抖著,仿佛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直到溫暖的雙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臉上的神情忽地一怔,身體僵直在椅子上,最後一束淚水從空氣中墜落。
“相信我,我會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