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剛開城門的時候,進城的人一向很多,所以隊伍行進的很慢。
等伯爵接近城門的時候才發現,之所以這麽慢還有一個原因——城門十字軍在核查所有人的身份。
丕平雖然管不了這裡,但觸手已經伸過來了。
要麽就是教廷也有了一張驅逐名單。
總之、形勢對伯爵不利,不管怎麽算、十字軍要攔截名單裡八成都會有蓋蒂亞的名字。
離開隊伍?那更扯!
都快排到進城了,這時候離開、十字軍肯定過來抓他!傻子都能猜出這個中途離隊的有問題!
這時候伯爵其實有點後悔了,假如不進城用腳走的話、遲早也能走到目的地,現在由於著急心切,可能要耽誤更長時間!
他又不知道莉莉的屍體被保存的很好。
伯爵急啊,他可不想以後抱著骨頭架子睡覺…
好吧,如果全是骨頭、至少還比腐爛一半的身體要強一些…
伯爵的思緒再次踩到了香蕉皮,開始滑啊滑…
跟他腦子裡的滑溜相比,現實的隊伍可以用龜速來形容,但再怎麽慢也終究會輪到伯爵。
他已經走到城門底下,要接受審查了。
中世紀是怎麽審查人員身份的呢?
用身份證?不不不、他們沒有這個東西。
身份識別證件屬於詳細核實,是一種對標身份的物件,它能準確的代表每個個體的身份,屬於普查。
而中世紀用的是個例核查。
他們不查每個人是誰,隻查要通過關口的是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尤其是那些‘疑似目標’。
我們可以稱這種方法為——人臉識別。
想不到吧、人類在中世紀就掌握了人臉識別的技術,但在那個年代,這個人工智能的掃描過程更主要側重於‘人工’。
也就是對著畫像識別。
伯爵走進了一條貼滿畫像的通道,兩側一堆十字軍看看他的臉、再看看畫像,然後扭扭脖子示意他可以過去了。
‘怪不得進城這麽慢。’
伯爵看著周圍一張張畫像,一陣無語。
他滿腦袋的銀發和蒼白憔悴的面孔成了很好的掩飾,即使有伯爵的畫像、現在也認不出來。
他現在跟幾個月之前的容貌差別太大了!
伯爵稍稍心安,他緩慢的通過一道道卡口,走到關卡的最前方,這裡已經是城內了,十字軍用木板鋪出來一道長長的通道,看來是專門用來審查身份的。
‘哼。’
伯爵對這種行為很不感冒。
所有畫像都對了一遍,沒有他們要抓的人物,伯爵即將通過,卻在出口被攔了下來。
“你、名字?”
一個修士坐在出口,身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大張羊皮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什麽,伯爵距離稍遠、看不清。
“名字?”
看伯爵沒動靜,修士又問了一遍。
“你怎麽不問他們的名字?”
伯爵很奇怪啊、前後的人都直接出去了,怎麽到他這攔住問名字?
“哪來那麽多廢話?你叫什麽名字?”
一旁抽旱煙的十字軍不樂意了。
伯爵沒生氣,他很好的適應了現在的身份,仔細看桌子上的羊皮紙,好像是一個個名字的格式。
他心裡猜了個大概。
要抓的人怕是不止有畫像的那些!
自己的名字有可能就在那張紙上!
問題還是出在自己的著裝上!
騎士服跟平民的衣服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這幫門衛看到這麽一個疑似目標肯定要多盤問盤問。 電光石火間、一道道思緒劃過腦海,伯爵有了決斷:
“我叫——德古拉。”
“德古拉?姓氏、名字、還是中間名字?”(歐洲人分First name、Last name以及Middle name)
那個修士拿起羊皮紙,一邊對一邊問。
其實伯爵猜對了,他得體的著裝吸引了修士的注意力,而且面孔陌生,常常出現的那些騎士樣貌這些守衛都認得,不會像這樣細問。
“都是、都是。”
伯爵打著哈哈。
“所以你叫德古拉·德古拉?”
修士皺著眉頭問道。
“不、實際上我們那裡不分名姓,只是一個稱呼,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那裡不像這裡一樣——神聖。”
“我是說、這裡到處都彌漫著讓人心安的光明。”
“生活在這裡一定很幸福,承蒙神的祝福。”
伯爵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他從蒂梅那裡學到了很多。
“哦、哦,是這樣的、是這樣的,都是神的恩澤。”
修士趕忙把話接過來,這種話題可不能落在地上,否則就是對光明神的大不敬。
“是的、是的,我也是個崇尚聖光的信徒,奉我主的名。”
伯爵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感覺胸口像是被扎了一下,有點疼、但忍忍就過去了,也許是提到《聖經》中那些句子的緣故。
“奉基督的名。”
修士點點頭。
“嗯——請問我可以——”
伯爵用手勢示意想要進城。
“哦、當然、當然,斯普利特歡迎神的子民。”
修士再次點頭,並且把羊皮紙放回了桌子上。
因為那上面肯定不會寫著德古拉的名字。
我們得這樣說,伯爵已經開始主動去接受這個新的稱呼了,就像他已經可以坦然接受把亡妻復活成一個血族。
某些堅持已經被漸漸淡去了。
而一切過量的執著佔據了上風。
我們得承認:人是會變的。
但問題是:往哪個方向變?
伯爵本就猶疑不定,加之蒂梅一系列的有意引導,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一心追求榮耀的青年了。
榮耀和信仰的外套已經褪下,取而代之的、是欲望的烙印,即便再克制,伯爵也會下意識的去聽從欲望的指引,這將會成為一種本能。
從前的信念已經不再是難以撼動的東西。
豐碑塌了、就難再重塑。
赤裸裸的現實就擺在伯爵面前:當信仰與家國都無法給予他幫助的時候,是黑暗拉了他一把。
遠方的微光既然追尋不到,那不妨融入身邊的黑夜。
至少、不再追尋希望的人,不會絕望。
‘讓蓋蒂亞成為歷史吧。’
站在城內的街道上,伯爵仿佛得到了釋然。
‘無力’所以‘看開’。
無求故而自由。
復活了莉莉之後,他隻想安靜的享受生活,享受人間的一切,不再追尋榮耀和父輩的名譽。
他被這些東西束縛了27年,現在終於解脫了。
‘讓蓋蒂亞的名字留在格拉茨吧,那將成為歷史,留下的任何文獻上都不會再找到蓋蒂亞的名字。’
‘父親、對不起、特拉讓你失望了。’
‘那個讓我們三代人為之效忠的帝王已經離去了,帝國已經變了。’
‘既然嘉倫的榮耀不再需要我們來守護,那蓋蒂亞家族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與其留寫叛逆的筆墨,不如在離開格拉茨後徹底消失。’
‘這是一次體面的離別。’
‘家族的榮耀、到此為止了。’
‘我、現在有、且只有一個稱呼,無謂名姓。’
‘欸…’
‘叫我德古拉吧…’
‘父親…’
‘吉米…’
‘莉莉…’
‘我——’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