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按照山東人的習俗是出嫁的閨女要帶女婿回娘家。但是對於在醫院工作的女性而言,不管結過婚的還是尚未婚配的,這一天都回不了娘家了。因為從戰場上下來了大批的日本傷兵。
對於家華和張璿而言,雖不在同一個城市同一家醫院,但是他們都采取了同樣的治療方案,那就是能截肢的決不做手術保留。但還是一天十幾台手術,累得腰酸背痛,於是下手更不用客氣。
而對麗芬這些護士來說,眼睛也不好使了,耳朵聽力也下降了,一眾傷兵哼哼唧唧哭爹喊娘的,也得由他們去,權當聽不見。
俗話說:泛泛東風初破五。正月初五,又稱“破五節”,“破”是打破、突破的意思,其宗旨意在“破除“。舊時,正月初一到初五有很多說法:如不能做新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不能動針線、不能打掃衛生、不能打碎東西等。過了初五之後,這些禁忌即告解除,故稱“破五”。其實也是在宣告:“年”走了,不用忌諱了。家家戶戶都要放鞭炮。避邪免災的同時,把“晦氣”、“窮氣”、“霉氣”從家中趕走。
正月初五這一天,也是店鋪開張、祭祀財神的日子。人們在初四晚就會備好豐盛的酒席,迎接財神降臨,給我們帶來一年滿滿的好運。過初五,其實是寄托了人們對幸福生活和美好明天的期盼。
和大年初一一樣,“破五”這一天山東人要吃餃子,但其中的寓意卻明顯不同了。破五吃餃子俗稱“捏小人嘴兒”,和餡兒時,菜板要剁得叮咚響;包餃子時,要用手一下挨一下地沿著餃子邊捏,據說這樣可以規避周圍讒言,除掉“小人”,大吉大利,順順當當。
有的年輕人總覺得這些民俗規矩太多太煩,但是有生活閱歷的人都明白,過日子可不就是要有滿滿的儀式感嗎?沒了要求沒了規矩,平淡如水的人生還有什麽趣味呢?規矩當中蘊含著希望,這就是中華民族在其他古文明都消亡後,還能傳承千年,屹立不倒的真諦所在。
家華接連做了五天手術,初五傍晚一下班,他就直奔火車,一票坐到青島。下了火車,吳鵬飛在出站口迎接他。因為初十那天,日軍的“賴利丸號”貨船就要抵達青島,地下黨爭取霸爺張文生的幫助這件事還需要家華親自搞定。
本來家駒要與家華一起回青島,但是馬老爺子說:“你乾革命也不差這三五天,留得青山在才會有柴燒!”要求家駒再休養幾天,所以不管家駒如何懇求,老爺子楞是不放行。
家華到了青島就住在濟世堂藥鋪,晚上和莫維剛、張璿都聚到一起,分析了一下張文生的情況,擬定了一個應對方案。
按以往的習慣,正月初七是沒人開門營業的,山東人過年一般要過完元宵節
才算過完年。
初七上午十點,濟世堂藥鋪開門不久,霸爺張文生就開車帶著老母親來了。距上次看病整整十天,這老太太治療的效果非常明顯,雖說還是有點痛癢,但不再像刀割針扎那般感覺了。身上的紅疹子也開始慢慢消退。
他母子二人上到二樓,一見到家華就笑逐顏開,老太太說:“馬大夫,你真的是華佗再世啊!文生帶我把青島所有最好的醫院都轉遍了,用了好多功夫、花了好多錢,中醫看了、西藥吃了,誰也沒給我瞧好這病。我隻吃了您十副藥,這病已經好了一大半了。”說到高興處,老太太拉著家華的手,非得認家華當乾兒子。
這太出乎家華意料了,
雖然心裡有些尷尬,但是為了完成任務,為了搞到藥材,就未加推辭,大大方方認了乾娘。 家華說:“您和張先生都是有福氣的人,能認您當乾娘也是我的福氣。”於是乎他與霸爺就成了異姓兄弟。
張老太這下可是真的放心了,乾兒子給乾娘看病還能信不過?家華又為老太太把了脈,調整了藥方,讓夥計包好藥。最後約好晚上到張家去認門吃飯。
到了傍晚,霸爺派人開車來接家華。汽車一路跑到嶗山太清宮後面的一個村子。很多人以為霸爺的生意都在市區,他的堂口肯定也在市區。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的老窩竟然在嶗山,怪不得莫維剛他們一直都找不到呢。
這個村子依山而建,村子用石頭壘了圍牆,圍牆外是一條十多米深的天然壕溝。村子大門有木製的吊橋,門口有一隊護院守著,不是本村的人一般都進不去。到了晚上吊橋一收、大門一關,還真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堡壘。
村子裡的住家都是單獨的院子,一排排連在一起,一層層累積上去,從山下看就好似是XZ的布達拉宮。
霸爺和家人住在村子裡最大的一個院子,院牆修得又高又厚非常堅固,是一個四進四合院的形製。
老太太穿一件寶藍色的大襖和張文生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腳下放著一個大火盆燒得旺旺的,看家華被人帶進來,張老太笑眯眯地向家華招手。
張文生見家華進來,不緊不慢地說了句:“兄弟你來了!”
家華上前給老太太磕頭行大禮,還從藥鋪包了上好的人參做禮物,老太太過來扶他起身,拿了一個大紅包做見面禮。
寒喧幾句後,就有傭人抬來一張大八仙桌,老太太坐正中,主家華坐右手,霸爺坐左手。這時有一位漂亮的少婦帶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走了進來,張文生介紹說:“家華,這是你嫂子,這個是我兒子。”
這個少婦大約有三十歲,發式很時尚,穿一身暗紅色金絲絨旗袍,脖子上掛一串又大又圓的珍珠項鏈,手腕上是兩串同款手鏈,腳上是一非常精致的高跟皮鞋,氣質上像是接受過良好的教育。男孩子長得很白晳,頭髮梳一個三七偏分,穿一身小西裝,非常有精神,一看就是繼承了父母的好基因。
家華起身向少婦點頭致意,說了聲:“大嫂好!”
然後又表示歉意,說不知道嫂子和侄子都在,也沒準備禮物,太失禮了。
女人一定是聽霸爺提前說過的,淡淡一笑說:“你是老太太的乾兒子,是文生的兄弟,不必這麽外道,這麽客氣的。”
但家華還是從口袋裡掏了兩百元紙幣送給小男孩做見面禮。
傭人先上茶,然後慢慢上菜,涼熱葷素雞鴨魚肉各色海鮮擺了一大桌子。
老太太親自給家華布菜,看得出來她對家華是真的感激、真的喜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因為家華提前說明自己不僅能看中醫,還是外科醫生,不能喝酒,也就以茶代酒,分別敬了張老太、張文生和他的老婆。
晚飯過後,張老太、張文生的老婆和男孩子都回房間休息了。張文生帶著家華來到二進院的廂房,對他說:“兄弟,這一路要走近兩個小時,今晚你就別回去了,給你收拾了一間屋子,明天在嶗山這玩玩再回去吧!”
家華因為一直沒機會開口談正事兒,就順勢答應住下來。
傭人上了兩杯茶出去了,張文生端起蓋碗,用碗蓋把浮在上面的茶沫子刮了兩下,輕輕喝了一小口,把茶碗放在桌子上,開口說:“兄弟,咱哥倆是因為老母親的病而結緣,第一次見面你給老太太看病就不收錢,是為什麽啊?”
家華本來還想找一個由頭打開話題,看張文生這樣講就說到:“在青島誰不知道霸爺的大號啊?平時燒香都找不到廟門, 正巧遇上老太太抱恙,能有機會與大哥結識,我是三生有幸啊!”
張文生哈哈大笑,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兄弟,事情怕不是這麽簡單吧?”
他瞥了一眼辛家華,看著他的臉說,“兄弟是個斯文人,我是幫會的,一般人躲避還唯恐不及,你倒主動湊上來,要說沒什麽想法,恐怕你自己都不信吧?你有什麽目的,不妨說來聽聽!”
辛家華見張文生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就知道這個老江湖把自己看穿了,也就開門見山地說:“大哥,我是行醫的,聽說日本人要有一船貨到了青島,裡面拉得是藥品,碼頭上的事都是哥哥的人在管,兄弟我想搞點藥品回來。”
張文生盯著家華問:“兄弟,你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你這弄的可都是掉腦袋的事兒啊!”
家華笑笑說:“哥哥,我是個醫生!”
“你打算要多少?”
“我想都要!”家華回答。
張文生聽這話噌地站了起來,“你胃口不小啊?!”
家華說:“我是濟世救人,多多益善。”
張文生並不相信家華的話,他在想,日本人去年到現在在山東佔領的地盤越來越小,聽說跟美國人作戰連吃敗仗。如果日本人最終被打敗了,國民黨或共產黨一定會來接管青島,現在還是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他抬起頭,有點無奈地說:“兄弟,你醫術高明,治好了咱娘的病,做為大哥,兄弟提出來的要求我是必須要答應啊。不過我也有一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