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長野榮二召集大島清、矢野雄一、竹下太郎他們幾個人,說要為由川加代子接風。接風的地方是海邊的一個日本餐館名叫瀨戶料理。長野他們都換上了和服,每個人看上去都氣度優雅、彬彬有禮。
他們訂了一個比較寬敞的房間,一個非常素雅的榻榻米。長野榮二坐在最裡面的位置,面對著房門。他左手坐著大島清和矢野雄一,右手坐著由川加代子和竹下太郎。長野盤腿坐在絲製的坐墊上,其他人都跪坐著。
加代子雙手平放在大腿靠近膝蓋的位置,面帶微笑,目光微垂,用余光把在場的幾個男人掃了一遍。
長野榮二是她的老師,一個看上去是謙謙君子,實際上是一個心狠手辣詭計百出的戰爭狂人。
坐在對面的大島清面部線條硬朗,身材孔武有力。加代子眼中閃過一絲淫邪,心想不知道他是不是所有的方面都這麽有力?
她瞥了一眼坐在斜對面的矢野太郎,自己的直接上司,粗胖的身材圓圓的腦袋就像是一頭關西豬。加代子克制住自己想笑的念頭,兩隻嘴角偷偷翕動了一下。
加代子輕輕側臉向竹下太郎看了一眼,這個男人斯文卻不柔弱,剛毅卻不粗俗,單眼皮下是一雙精氣懾人的眼睛,鼻梁挺立,嘴唇豐潤,下巴的輪廓尤其性感。讓她有點心神蕩漾。
長野率先開口說:“我們今天是歡迎加代子少佐,大家可以放松一點,不需要拘謹。”
於是男人們就都變換成盤腿的姿勢,而加代子還是保持了跪姿。
每個人面前的都有一隻白瓷的清酒瓶和一隻小酒盅,旁邊都放有筷子和湯匙。長野雙手放在膝蓋上,面帶微笑地說:“加代子少佐是從內務省派到青島來執行特殊任務的,她會配合矢野君負責特高課的工作。讓我們一起來歡迎加代子少佐。”
大家都端起酒盅,互相致意後一飲而盡。
長野見大家放下酒盅,又說到:“加代子有一個孿生妹妹叫由川櫻子,她們倆都是我的學生。櫻子在兩個月前因公殞職,加代子調來青島,也算是要完成妹妹未竟的事業,希望大家以後精誠合作。”
長野把在座的人一一向加代子介紹,大家都點頭致意,算是打了招呼。
加代子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瓶,起身到長野右側跪下,為他斟滿酒盅。然後又一一為其余眾人倒上酒。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也把酒滿上,雙手端起酒盅說:“各位同事,我受內務省的指派到青島來,是要配合長野司令官和矢野長官的工作。當然,我也要查出我妹妹櫻子被害的真相,對低等的中國人,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以後請大家多多關照!”
竹下太郎聽了心想,這個女人在溫柔的外表下有一顆狼一樣的心啊。
大島清不動聲色地看著對面的女人,皮膚白皙、面容圓潤、鼻子精致,雙目含情帶著心機,眉毛上挑露著一股狠勁。這個女人,有味,帶勁。
第二天傍晚,竹下太郎帶著美惠子開車出了總督府,從青島路向南開到太平路上,沿著海邊向西奔馳。
美惠子搖下自己一側的車窗,南風從海面上吹過來,夾著海邊櫻花樹上的淡淡香味。遠處的海面上,夕陽灑下了一片金黃,耳邊傳過來海浪湧上沙灘的嘩嘩聲。
竹下太郎隨口問道:“特高課剛調來一個行動隊隊長,叫由川加代子,你見過了嗎?”
美惠子收回視線,望向竹下太郎說:“昨天在矢野課長的辦公室見過了。
” 她略一停頓,“這個由川加代子,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但是實在沒想起來。”
竹下太郎笑笑說:“美惠子小姐的記憶力真不錯啊,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美惠子故意裝作不明白他說什麽:“竹下君不要取笑我了,如果真的過目不忘,我就不會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她了。”
竹下太郎收起玩笑的表情,認真地說:“你是見過一個人,但那個人不是她?”
美惠子故意用疑惑的眼神:“我見過?但不是她。什麽意思啊?”
“你見過的是她的妹妹。我們第一次從濟南回青島的火車上,有兩個中國女人,你還記得嗎?其中一個就是由川加代子的妹妹。她們是孿生姐妹,那個叫作由川櫻子,是我們很多年前派到中國的特工,打入軍統內部的。兩個月前不知道什麽原因被人打死了。”
美惠子這才恍然大悟,她以為是歐陽蘭起死回生,生怕自己暴露了。現在知道這是一對孿生姐妹,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竹下太郎接著說:“她們姐妹倆都是長野司令官的學生,接受過特殊訓練。妹妹死了,姐姐是來報仇的。”
美惠子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由川櫻子是日本派往軍統的特工,雖然被自己乾掉了,但是她在軍統肯定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在火車和青島大街上發現的那個年輕女人應該是她的同夥。這個事情必須要提醒家駒,讓他提示軍統做調查。
同一時刻,馬家駒在商行裡正忙碌著,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他隨手接起來:“喂,哪位啊?”對方回應:“是恆昌貿易商行的馬老板嗎?”家駒答:“是我。”
“馬老板,我這裡是醫院啊。您家裡有人病了,需要你來交一下醫藥費。”“你是哪家醫院?”“我這裡是同仁醫院啊。”“好的,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這是費宗明緊急聯絡他的一個暗語電話。家駒知道有緊急地事情發生,立刻收拾東西,先給張璿打了個電話,又向吳鵬飛簡單交待了一下,匆匆向聖彌厄爾大教堂趕去。
馬家駒進來的時候,看到費宗明站在辦公室的窗戶前焦急地等著他。費宗明迫不急待地說:“家駒啊,你來的正好。我接到情報,在海泊橋那邊發現了一個共黨的發報點,你馬上帶幾個人去端掉它,務必把共黨的密電碼拿回來。”
家駒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子,這個發報點是誰負責的?怎麽被軍統發現的?因為他和莫維剛是單線聯系,並不了解其他同志的事情,家駒以為真的是自己的同志被軍統發現了。他馬上問:“怎麽發現的?情報可靠嗎?”
費宗明說:“可靠,我們的人盯了他們很長時間了,你今天晚上去把人帶回來,一定要活的。”
馬家駒知道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去通知莫維剛,他只能見機行事,隨機應變。
馬家駒帶了六個人,開著兩輛車向海泊橋進發。因為車上帶了德國領事館的通行證,路上日軍的哨卡並沒有找麻煩。
到了海泊橋附近的一個小村子,在村口停下車。一個小特務帶著路,到了一所宅院外面。
這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家駒用包著紅布的手電筒前後看了看地形,派了兩人到院子後面防備有人逃跑,然後讓兩個特務搭人梯爬上牆頭,偷偷跳進院子,把頂著的大門打開。院子裡一片黑乎乎地,借著天上的星光,一群人悄悄進了院子。
家駒看到三間正房沒有燈光也聽不到動靜,用手槍示意帶路來的特務上前。這個家夥壓低聲音說:“在後院。”然後帶著家駒他們往後院走。馬家駒感到很奇怪,怎麽沒人放哨?這太大意了。
拐過正房,就看到後院還有兩間正房和一個偏房。正房是黑著的,那個偏房的窗戶被東西擋著,但是窗角有一絲燈光漏出來。靠近幾步,隱隱傳來“嘀嘀嘀”發報聲。
家駒讓帶路的特務開門,這個廢物上前“哐當”一腳,門沒開。家駒忙又補了一腳,把門栓踹斷,他們一擁而入。
房間裡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普通農村婦女打扮,頭上帶著耳機,聽到踹門聲剛站起來,就被衝進來的特務按住了。
房間裡放了幾件破家具和很多雜物,靠牆的桌子上擺著一部美軍專用的發報機和裝發報機的箱子。發報機上的頻率旋紐被亂轉過了,但發報員沒來得及做其他的破壞動作就被控制了。
家駒說了一聲:“給我搜!”幾個特務翻箱倒櫃亂找了一氣,什麽也沒搜到。家駒用槍往女人下巴上一頂說:“你們幾個人?密碼本呢?趕緊交出來!”
女人把臉一偏,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理睬。突然一股非常清淡的高級香水味傳到家駒鼻孔裡。他眉頭皺了一下,揮起大手一耳光打下去,女人的臉一下子就被打紅了。“你說不說?不說立刻就槍斃你!”
家駒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無聲手槍的消音器,擰在了槍口上,惡狠狠地瞪著眼,把槍頂到女人的太陽穴上。女人頭上一下子就冒了汗,臉上的肉開始抽搐,緊張地說:“別開槍!”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女人把牙一咬,頭又高高昂起說:“開槍吧!你什麽也得不到!”
家駒獰笑一下,說:“把她吊起來。”上來兩個人把女人一捆,把繩子往房梁上一搭,找一塊破布塞起女人嘴裡,讓她腳不著地兒吊了起來。
家駒從雜物堆裡找了一截繩子折疊兩下,擰成一根鞭子,問女人:“還不肯說是嗎?”女人倔強地瞪著家駒。
馬家駒好像很生氣地把繩鞭揮起來狠狠地抽在女人身上,女人頓時疼得臉上的表情變了形,兩腿亂蹬,身體亂扭。
家駒正在狠狠抽打著女人,房門突然被推開了,費宗明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