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騎在摩托車上，一陣風一樣高調的消失在馬路上。

　　蕭田野就看到路旁閑聊的街坊門交頭接耳，指著那喧囂而去的摩托車，已然成了他們的茶余飯後的談資，無奈搖搖頭，向著廠裡走去。

　　在千裡之外的BJ，上邊一位領導錯誤地讓拖拉機廠剛批量生產的小四輪下馬。申廠長頂住壓力，用官途做擔保，勇敢地向國務院的同志反映了情況，保住了小四輪拖拉機的繼續生產。

　　這些事，隱隱在職工之間傳開。大家從剛開始對於申廠長的“怨念”，到現在稱讚他是個“人物”。銷售處每天被擁擠的水泄不通，天天跟過年似的，都是來自全國各地來預訂拖拉機的。

　　蕭田野和薛鵬擠在人群裡。薛鵬嘟囔著:“你小叔花大價錢都去打電報讓你幫著訂個拖拉機。我找我爸說說，也就一個月就能提貨，咱們還用費這勁。”

　　人群如洪水一樣，蕭田野不受控制地被推著向前，竟然擠到薛鵬旁邊。

　　“哎呀，我的鞋。”蕭田野發現鞋被擠掉。剛想低頭撿，又被人群推著向窗口走去，索性就光著腳。有些鬱悶的朝著薛鵬解釋:“我小叔急著要，說是有個幫施工隊運石子的活。要不也不能花天價打電報。在窗口這邊牌號，興許這周就能提著貨，和你爸說，他現在估計也是到處求人。人情難還呀。”

　　“也是。對了，剛剛郵局那人給你兩封電報。不會也是你哪個叔要拖拉機的吧。咱們一塊排著號行了，省的回頭還得被擠一次，一了百了。”

　　聽到薛鵬說道那封電報，蕭田野趕忙使勁伸進口袋，摸到光滑的紙張，松了口氣:“這麽多人，你不說，我都害怕它被擠掉了。我哪來那麽多叔?再說了，那電報是加急，而且上面寫的是我母親和祖母的名字。肯定不是拖拉機。”

　　兩個人總算是在銷售窗口關門的最後五分鍾擠到跟前，拿到了一台拖拉機訂購單。窗口關門後，門前的小廣場上仍有些人坐在原地，就為了等明天的機會。蕭田野在一片狼藉的小廣場上，找到鞋繩被踩斷了的膠鞋。

　　顧不上回家換鞋子，蕭田野猶如在地上劃船似的踢踏著沒有鞋繩的膠鞋，到廠裡圖書室找母親給她看那封加急電報。

　　圖書室中午人不多，蕭母就爬上兩米高的梯子，將一些過了期的雜志放在書架上層。

　　蕭田野興衝衝跑到梯子旁邊，跟母親說了剛剛搶到的訂購單，拿出電報，仰頭看著母親說:“媽，你下來吧，我來。這還有份給你的加急電報，你剛好看看。”

　　此時蕭母手裡拿著一摞雜志，另一隻手僅僅扶著梯子，小心翼翼的說道:“沒事，我都習慣了。你打開念給我聽聽。對了，哪裡來的電報?”

　　“BJ。”蕭田野一邊說，一邊拆，扶著梯子的手覺得上面晃了一下，趕忙抬頭看。然後臉上就被散落下來的雜志劈頭蓋臉，砸個正著。

　　有種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蔓延，不僅僅是將要倒下的梯子，還有手裡這封愈來愈重的電報。梯子使勁晃動，就聽到“嘭”的一聲，母親摔在水泥地上。

　　蕭母緊縮雙眉，坐在一堆書上，手扶著後腰，聲音有些顫抖的說:“我沒事。你給我看電報。”

　　跌坐在水泥地上的她臉色白如紙，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呼吸也不太勻稱，明顯在忍耐疼痛。趕忙上去扶住母親，急切的說:“媽，你摔的太厲害了。咱們先去看醫生。”

　　“電報給我！”蕭母聲音不似平日的溫柔，

催促道。　　他艱難的將電報遞到母親手裡， 他從母親悲切的表情中猜到了了電報的內容。他當時心裡的自責之感像是千萬個螞蟻啃食著靈魂，早該想到BJ寄來的加急電報定然不同尋常，要是多想一想，這個噩耗也許可以輕一點砸在母親心上。

　　祖父母是第三天才來到醫院看蕭母，兩人表情努力表現的不那麽悲傷。原來這個電報一式兩份，一份直接寄到蕭家，一份寄到蕭田野祖父母那裡。

　　向來容光煥發的祖父，此刻表情憔悴聲音卻愈發沉靜，在母親的病床旁邊說道:“梅梅啊，你妹妹他們在美國探險隊之前把國旗插在了長江邊上。咱們應該為她驕傲。她那麽在意你，你可要好好養好身體。我和你母親到BJ‘接她回家’。”

　　蕭田野站在病床前，看到母親和祖母兩人擁抱在一起，低聲嗚咽。他的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轉，但是看到祖父堅毅的面龐，抬頭看看了天花板，眼淚終究沒流下來。

　　情緒平穩些的蕭母，對著蕭田野說:“你和你祖父母一塊去，好好照顧他們。”又對著大女兒和剛剛趕來的王春華道:“你們馬上要考試，也快回去吧。”蕭書秧和王春華都再預考中取得了好成績，又一年高考時，蕭母不願意耽誤兩個姑娘，就執意讓她們先回家。

　　在去BJ的前一天晚上，蕭田野躺著看向天上的繁星，一夜無眠。在街坊鄰居看來很是離經叛道的小姨，是他少年時的“女英雄”。那時候父親總是過於嚴厲，即使是母親也有些怕他。只有小姨每次來，都能和父親“正面交鋒”，每每“大勝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