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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紅旗到巴赫》第1章 爭執
  他隻覺得當時是人生分叉口,那個非此即彼的選擇讓他繼續留在這片熱土。但是從祖父輩以及父輩選擇離開故土來到這裡,用青春讓“耕地不用牛”成為現實,殊不知,牽絆的火苗早已埋下。微雨夜來過,不知春草生。而後燎原之勢不過四個字。時也,命也。

  一九八五年,春夏之交的洛陽城,建設路最為熱鬧。這條建設路因“一五”時期,國家好幾個大型工業項目沿其而建,故此得名。建設路上的廠區中屬拖拉機廠的最大。廠裡職工食堂、醫院、子弟學校一應俱全,職工們一整年都可以不出廠區而生活無阻。

  拖拉機廠子弟中學剛剛公布了高三預考成績。幾家歡喜幾家愁。蕭田野的成績超過去年分數線四十分之多,但是他的臉上卻看不出歡喜。同學薛鵬名字沒上榜,臉上掛著笑。薛鵬是蕭田野鄰居,兩人從小一起長大。

  蕭田野想不通,父親蕭長河反對他繼續高考的理由。

  蕭長河是汽車兵部隊轉業,和他一塊轉業的戰友也大都在廠裡一起工作。在廠裡工作十來年,憑著勤學苦練,是廠裡不多的八級技工。父親讀的書不多,但是在母親的影響下寫得一手好字。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工作筆記寫了好多本。還有一個紅色軟皮筆記本,封皮上寫著“為人民服務”的字樣。蕭田野打記事起就看到父親沒事在上面寫寫畫畫,竟然十多年也沒用完。愛鑽研學習的父親,對於考大學這件事,卻和別的父母不一樣。

  “你說,我爸怎麽就那麽頑固。別人家巴不得孩子去考大學,他倒好,讓我去上班。說是上大學能學啥,社會這所大學能學的東西才多。”蕭田野邊走邊扶眼鏡,苦惱的問薛鵬。蕭田野眼睛近視度數極高,都說是因為母親劉梅當時懷孕時也近視導致的。周末學校放假,平時住宿舍的兩人準備回一趟家。

  “嗨,咱倆換換爹,都皆大歡喜。我爸天天說我怎麽就沒遺傳點他的聰明才智,一說起來就是想他當年上學怎麽怎麽樣。但是我還真不愛看書,那些蝌蚪字,我看了就困。馬上進廠裡就好咯,可以天天和那些鐵疙瘩打交道,想想都覺得日子有盼頭。還有你,晚上回去在爭取爭取。”薛鵬說完那些話,朝著蕭田野使勁點了點頭。

  “我也這麽想。不到考試時候,堅決不退讓。”

  薛鵬突然想起什麽,對著蕭田野神秘一笑,說道:“晚上我給你請‘援兵’。”

  蕭田野硬生生將十分鍾路程走了半個小時。

  他的母親劉梅是廠裡資料室管理員,有了這個政策,可以辦理內退。然後選擇一個十八歲以上的孩子接替她,到廠裡上班。

  遠處樓上響起熟悉的聲音,抬頭一看,原來是母親劉梅招呼他吃飯,還熱情邀請薛鵬一塊來吃飯。

  薛鵬想著晚上的計劃,就找個理由推辭。

  蕭田野一進家門,就看到難得桌上擺滿了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的紅燒肉和餃子,一看就是團圓飯的配置。

  蕭家五個孩子,蕭田野是老大,還有四個兄弟姐妹。說來也巧,這四個孩子最後一個字的讀音,湊成個“陽和啟蟄”的成語。

  大妹蕭書秧也是子弟學校高一的學生,跳脫活潑、嘴又甜,很招人喜歡。

  二妹蕭書和初中一畢業,無心繼續深造。正巧趕上廠裡一批女工退休,順理成章進廠當了學徒。

  蕭田野的三妹蕭書啟和四弟蕭書哲,是一對龍鳳胎。

兩人的性格那就是地球兩極,一個安靜一個鬧騰。兩人還在上初中,平時就住在學校。  只有蕭田野和三妹蕭書啟回家吃團圓飯。

  “今天做了這麽多菜,其他幾個又不知道跑哪裡玩去了。”母親劉梅給蕭田野夾了個雞腿,抱怨道。

  蕭長河喝了口酒,道:“他們不在也清淨。”蕭長河今天很高興,還親自下廚做了幾個菜。

  蕭書啟看著父親說道:“爸,今天什麽事?您這麽高興。這要是擱在平常,你早該罵他們了。”蕭書啟學習好,人也恬靜,最招人喜歡。

  “這不是你哥馬上到廠裡接替上班的事,這次時候趕的好,齒輪車間的老師傅們辦理內退不少。他這年齡很合適,估計能進齒輪車間。這要是……”蕭長河的話沒說完,蕭田野就站起來。

  蕭田野打斷道:“爸,我怎麽時候答應要去廠裡上班了?”

  蕭父不以為然說:“那我前幾次和你說的都白說了?怎麽記得你上次沒吱聲,我就當你默認了。”蕭父說完,喝了口酒。

  蕭田野覺得今天必須向父親說清楚,“默認?你根本就沒給我說話的機會!我想繼續考學,去學計算機,這個我在最初的時候都和你說過。我們老師也說了國家建設需要懂計算機的人才。你向來都不問我們同不同意,我都十八歲了,還是最大的孩子。今天必須要和你談談你平時的專製作風。”蕭田野憤怒撇開母親拉他坐下的手。

  蕭長河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對著蕭田野,聲音裡有抑製不住的憤怒,“你再說一遍?還專製作風?要是老子不在,你能擔起大哥的擔子嗎?老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早都開始上戰場了。我就沒怎麽上過學,一點也不耽誤我給國家做貢獻。學校裡能學習,社會更是學習的地方。”

  蕭田野梗著脖子,母親連忙站起身來。她溫聲讓兩人都先坐下。

  對於父親,蕭田野很少這麽跟他硬碰硬,突然有些懊惱,仍有些生氣地說道:“你們那都是什麽時候的老黃歷了?沒上過學也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

  蕭田野這句話挑戰到蕭長河作為大家長的威嚴。只見蕭長河掄起巴掌。

  劉梅和蕭書啟一人拉一個。就在這時,有人敲門。

  蕭田野聽到薛鵬叫了聲蕭叔叔。劍拔弩張的兩個人“鳴金收兵”。

  薛鵬父親薛廠長跟著進來。

  薛廠長笑著說:“我說老蕭,樓下我就聽到你們的動靜。”

  蕭長河招呼薛副廠長在他身邊坐下。蕭田野則被薛鵬拉到旁邊的沙發上坐著。

  蕭父聲音裡有股子失望的意味,“老薛,你不知道我這兒子,太氣人。咱們那個時候能來廠裡當工人,多麽光榮的事。人嘛,總是要踏踏實實才好。”蕭長河接過薛廠長遞過來的煙。屋裡慢慢的煙霧繚繞。

  薛廠長語氣平緩,“老蕭,咱就不說別的。先說說蕭田野的成績,我可聽薛鵬說,今年考個大學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孩子有志向又努力,咱們就要支持。他要是向我那兒子一般沒那兩把刷子,我也就不勸你。再說說學知識。你們煉鋼車間最近不是在改造煉鋼設備。那清華的張工要是沒去上大學。那他哪來那些專業知識,改進設備。”薛廠長說完時,蕭長河已經平複了心情。

  蕭田野看到父親看了他一眼,緊接著說:“那他怎麽跟人家張工比,人家張工可是他們市的狀元。”

  薛廠長突然想起一人來,語調更緩道:“那咱們就說說你在部隊的老班長。他可是你們這一批裡唯一一個工程師。那還不是前兩年,上了夜大,繼續在機械設計上深造的事兒。”

  老班長那時候白天上班,夜裡學習學到深夜的事蕭長河最清楚不過。蕭長河說:“那我們老班長那可是經歷過槍林彈雨的。他小子要是也能那樣,我肯定同意。”

  蕭田野看到蕭長河是吃了秤鐵了心,倔脾氣上來。

  薛廠長不按常理出牌,來了一招曲線救國,說道:“老蕭,你這可就是抬杠了。你看這樣行不行,廠裡接班的最晚到七月底。那時候剛好考完。按你說的,讓他到社會上歷練也不差這半個月。也給孩子點時間,讓他好好想想。你說說他這倔脾氣隨了誰?到時候也許就想通了不是?”

  蕭長河沉默。屋子裡安靜地能聽到廠區鍛錘的聲音。

  蕭田野被薛鵬戳了戳,就看到他用唇語說了句“有戲”。

  蕭長河隻說了句:“行。就讓他考完。”然後開始抽著悶煙。

  薛廠長想起一事,問道:“對了,你們車間那個煉鋼轉爐什麽時候開爐煉鋼?”

  蕭長河答到:“我聽張工說還得一個月左右。”

  說起廠裡的事,蕭田野也不跟著摻和,吃了兩口飯,就和薛鵬一道出門去。

  預考結束,高中算是正式畢業。同窗之誼自此結束,不用高考的學生已經各奔東西。

  過了不久,廠裡開始給薛鵬這一批辦理進廠手續。蕭田野學校的課業結束,回家進行最後的複習,等待“魚躍龍門”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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