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點太年輕了!太年輕了!”
嗇夫和三老看完韓信的任職書,對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不住地搖頭歎氣。
他們先前已經知道接任遊徼之人在上一次剿賊中立了大功,也聽伯名說過韓信很年輕,卻沒想到如此年輕,十六歲,尚未傅籍,連更役都沒參加過一次,會做什麽?知道列隊怎麽列嗎?光讀幾本兵書,會幾招功夫就會做實事嗎?
偶爾的一次功績並不能說明一個人的能力高低,山裡還有賊寇余黨尚未消滅,上頭卻安排了一個完全沒經驗的人過來,這讓嗇夫和三老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這二人是本地最大的兩個豪族,家族根基都在洪澤鄉,一旦遭遇賊寇洗劫,損失最大的就數他們。
遊徼看來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讓家裡奴仆夜裡多戒備,好歹保住自家財產。
他們現在倒是希望賊寇來鄉裡走一趟,只要韓信對付不了,上頭就會把他撤職,再換個靠譜點的過來,他們也不用夜夜睡不安穩了。
二人一致認為韓信就是來走過場的,連客套也懶得客套,確認無誤後便各自回家了。
鄉一級的官吏主要有嗇夫、遊徼和三老,嗇夫職訴訟,收賦稅;遊徼循禁盜賊;三老掌教化。
嗇夫大半級,但三者的職權並無交叉,互不統轄,那二人看不上韓信,韓信自也不會上趕著去巴結,相處的機會還很多,來日方長。
嗇夫和三老沒親眼見識過韓信的本事,對他有所輕待,但六名鄉卒當初跟去剿過匪,有三人因此獲得了公士爵位,還有三人也得了賞金,他們親眼見識過韓信的指揮才能和武藝,對他十分信服。
眾人把韓信迎進官署,當先看到的就是一個大大的訓練場,場地左右各四間廂房,東邊的廂房為鄉卒住所,旁邊有茅廁、犴獄,西邊是更卒住所,角落還有一間馬廄,中間三間正房,一間辦公廳,一間遊徼的房間,還有一間廚房。
遊徼府配有一名廚子和兩名雜役。
鄉卒和亭卒的待遇一樣,沒有編制,只有一份口糧,平時吃住都在遊徼府。
後院是遊徼的私人住所,構造和前院基本一樣,中間隔著一個花園,一道牆將花園一分為二,牆上開有門。
後院的後牆上另開有一道門,遊徼家屬可以從後門出入。
遊徼和亭部雖然都有管理治安、稽察非違、捕拿盜賊的職能,但亭部是設在路邊,還兼有招待所和郵局的功能,所以亭中備有供過往出差官吏居住的客舍,而遊徼不必做這些,為了上下班方便,乾脆把住所和辦公區合並一起。
韓信讓呂雉等人先回後院休息,他則留在前院認識新部下。
上一次有九名鄉卒跟進山,死了兩個,受傷一個,還有一個之前在鄉間巡邏的時候被賊人射殺,所以本該配有十名的鄉卒缺了四人,李百將駐守洪澤鄉期間隻負責安全,他沒那麽好心幫韓信招募鄉卒。
韓信讓奚涓和柴勇補充進來,還差兩個人。
鄉卒和亭卒一樣,平時要去鄉裡巡邏,若此地沒有賊患,他們的人身安全基本沒什麽問題,一些無產青年都會爭著來應募,可以填飽肚子的同時還能去鄉裡逞一逞威風。
但最近一年洪澤鄉賊患嚴重,尤其上次,兩個亭部被滅,雖然賊人大部分已伏誅,卻還有少部分藏於山中,不知何時竄出來給你一箭,所以不但遊徼沒人願意當,連普通亭卒和鄉卒也不願意用命去換那點口糧,
這才耽誤了這麽久還沒把人補齊。 除了鄉卒,那兩個之前被賊人殺滅的亭部人員也沒補齊。
韓信打量著院中站得還算整齊的六人,都有點印象,但名字叫不出來,一個名叫南的鄉卒站出來,一一為他介紹。
“這是小湖,其母在洪澤湖邊挖野菜時生下他,便取了這個名。”
小眼睛圓臉的小湖邁前一步,對韓信抱拳行了一禮,“拜見遊徼!”
“免禮!”
小湖眼睛雖小,箭法卻還可以,韓信記得,他當日是弓箭手。
“這是胖子,其母最大的願望便是他有朝一日能吃成大胖子。”
身材高瘦的胖子也上前行禮,韓信想了一下,這位當日用的是長矛。
“這是二根,家裡還有兄長大根和弟弟小根,因為兄弟姐妹太多,實在養不活,便來應募鄉卒混口飯吃。”
二根相貌平平,身上沒什麽特點,但韓信依然記得他,那日這家夥衝殺起來尤其拚命,事後論功時記了兩個首級給他,不過看他頭上依然扎著代表士伍的黑色布巾,想來是把功勞都換成賞金了。
“這是柱子……”
剛說到他,柱子就自己出來解釋,“因為我想成為家裡的頂梁柱,所以給自己取名叫柱子,我上次斬首一級,已經是公士了。”
他摸了摸頭上的褐色包巾,一臉感激地看著韓信,“多虧遊徼指揮有方啊,那日我聽伯名說您要來洪澤鄉當遊徼,高興壞了,日後我一定認真聽從遊徼命令,絕不含糊!”
韓信點了點頭, 南繼續介紹最後一個,“這是赤焰,是個孤兒,因臉上有塊紅色胎記,所以取了這個名!”
赤焰上前行了一禮,沒有開口說話。
韓信對這個印象最深刻,是一名刀盾手,那日從進山開始,此人一句話都沒說過,便是途中休息,也是一個人默默坐在一旁啃乾糧,但殺敵時,比二根還拚命,人狠話不多,是韓信比較喜歡的類型。
所有人都介紹完,南開始自我介紹,“我叫東西南北的南,家裡還有兄長叫東,阿姊叫西,弟弟叫北,也是兄弟姐妹太多,養不活,父親說我是所有兄弟姊妹中身體最強壯的,便讓我來做鄉卒,我是這十人的什長,上一次剿賊,也得了一個首級,不過換成了賞金。”
“嗯,我記得,是刀盾卒,力量不錯,可惜放不開手腳。”韓信說道。
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第一次殺人,若不是您說有賞金,我還真不敢!”
“如今敢了?”
“敢,絕對的敢,我可一直等著您再領我等殺賊立功呢!”
柱子跟著附和,“是啊是啊,上次沒殺乾淨,剩下那些人頭可都歸咱們了!”
“是要殺乾淨!”
韓信眯了眯眼,走到院中一處平整的土地上,對南道,“會畫圖否?給我畫一幅洪澤鄉裡、亭部、道路分布圖。”
南說道,“這個我會,我當了三年鄉卒,鄉中就沒有哪個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他撿起樹枝蹲在地上仔細畫了起來,這裡是洪澤湖,這邊有一條官道,這裡是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