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話,在場很多廚師在知道孫正海也參加這次食神大會的時候,都差點驚掉了下巴。
對於這些廚師而言,他們參與食神大會的目的,或為名,或為利,亦或是為了失傳菜譜,但這些對孫正海來說,都不算什麽。
名,他早有,名滿天下;利,更是家財萬貫,不缺這一點兒。
至於失傳菜譜,孫正海一生得到的菜譜數量不在少數,光是失傳的菜品,他就複原了六道。
就算是神靈的承諾,對他也只是那樣。
就連楚辭在知道孫正海來的時候,也很驚訝,因為這人他也知道。
其一生對於任何一個廚師而言,都是一個傳奇。
十歲學廚,十六歲出師,二十歲接手泰豐樓,成為泰豐樓主廚,二十三歲斬獲名廚之位,三十歲將泰豐樓發展為泰陽府第一飯館,三十五歲帶領泰豐樓成為太一州十大飯館之一。
如今的泰豐樓,已然成為太一州最具盛名的飯館,有餐飲界的無冕之王之稱。
他是禦菜的掌門人,掌握近十種菜系,徒子徒孫遍布整個九州,教出來的名廚就有二十四位。
這還不算什麽,孫正海最大的傳奇,就是他做的菜,能夠吸引神靈過來享用。
孫正海見過的神靈數量,一共有十八位,這還不包括有些沒有暴露身份,只是過來品嘗他菜品的神靈。
每一位神靈都被他的廚藝所折服,甚至有幾名神靈還為他賜福,助其延壽。
其中還有一名神靈對孫正海十分欣賞,想要花費大代價用神力幫他改造體魄。
只要孫正海想,他完全可以成為這名神靈的神卷者,成為其在人間的代言人,但是他拒絕了。
他的一生,從未信仰過任何一名神靈,卻能憑借廚藝屢次得到神靈的卷顧和認可,於是被他人尊稱為神廚。
這樣一個人物,楚辭實在想不明白,他過來參加食神大會是幹什麽的。
楚辭摸了摸下巴,難道是過來砸場子的?
很顯然,並不是,除了沒有親自動手之外,孫正海一直按照大會的流程進行,沒有絲毫逾越。
這次也是一樣。
待到主持人宣布比賽開始之後,一名徒弟走到孫正海旁邊,俯下身子,附耳輕聲道:“師傅,這次您老要做什麽菜?”
這次隨孫正海一起前來的徒弟當中,有兩位名廚,也是跟著孫正海時間最長的兩位徒弟。
前面幾次比賽,孫正海只是說了一個菜名,他們兩個就能將菜品完美的呈現出來,讓品嘗的人讚不絕口。
聽到徒弟的話,坐在椅子上的孫正海緩緩睜開渾濁的雙眼,看向會場之上。
環顧一圈過後,孫正海輕歎道:“果然只是名似而已。”
“這次的菜品,就由你們小師弟決定,讓他主廚,你們兩個休息。”
此話一出,眾徒弟驚愕。
站在眾人身後,一名相貌清秀的少年睜大了眼睛,結結巴巴道:“師、師傅,您是說,讓、讓我上?”
最先詢問的那名徒弟皺起了眉頭:“師傅,讓小師弟上,有些不太合適吧?”
“是啊師傅,我上不合適,還是讓師兄他們上。”清秀少年瘋狂點頭。
在眾徒弟當中,他無疑是入門最晚,資歷最小的那一位弟子,在場的師兄師姐,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比他強。
其他徒弟雖然沒有說什麽,但從他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來,顯然他們也不讚同孫正海的這個決定。
這場食神大會,是他們見過最盛大的一場廚師比賽,能夠挺進決賽的廚師,每一個都擁有高超的廚藝,即使是他們的大師兄都不敢妄言勝負,如今卻交給一個入門沒多久的弟子,怎麽看都是必輸的局面。
“沒有什麽不合適的,你們都是我教出的徒弟,誰上都一樣。”
“可是、可是……”少年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倘若是以他的名義參加,那少年還不會有如此大的壓力,輸了也就輸了,但這次大會他們是以孫正海的名義參加的比賽。
一旦少年輸了,看過大會的人可能知道詳情,但沒看過大會的人,會認為是孫正海輸了。
師傅的傳奇一生,若是因為他,在晚年有了汙點,那他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
眾徒弟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才反對讓小師弟主廚。
似乎看出少年的想法,孫正海招了招手:“童兒,過來。”
少年乖乖的走過去。
輕輕撫摸少年的頭,孫正海微微一笑,和藹道:“放心大膽的去做,你可是我孫正海的徒弟,相信自己,你的廚藝實力並不差。”
“有時候,冒進一點也無妨,你師傅我,也是一路輸過來的。”
劉童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但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微微沉默了一會兒,劉童抬起頭來。
“我明白了,師傅。”
站在主廚位,劉童眼神堅定了起來。
師傅,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看著小師弟走上烹飪台,孫正海的大徒弟輕聲問道:“師傅,為什麽非要讓小師弟上,他從沒有參加過這種比賽。”
“你們的小師弟,天賦很好,廚藝也不差。”孫正海看著少年的身影,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但就是顧慮太多,畏手畏腳。”
“我能看出來,他有很多想法,只是他的周圍都是像你們一樣的廚師,給他的壓力太大,讓他不敢創新,也沒有自信創新。”
“這樣下去,他將來只會一直沿著我的老路行走,無法超脫。”
“他必須要打破枷鎖,才能進步,這次的大會,就是一個機會。”
大徒弟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往身後一退,沒有再問。
看著緊張到發抖的少年,孫正海低聲呢喃道:“童兒,我知道你現在承受的壓力很大,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慢慢來。”
“但是我的時間……不多了。”
長歎一聲,孫正海閉上了眼睛。
台上的其他廚師在看見一個清秀少年站到主廚位的時候,也是滿臉的驚訝之色。
但在驚訝的同時,他們也暗自松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孫正海本人上場,要是孫正海上的話,那他們別玩了,結果基本沒有什麽懸念。
想想也是,孫正海年事已高,已經很久沒有出手了,這次自然也不會例外。
可就算不是孫正海,也應該是他的大徒弟或者二徒弟上吧,為何會是一個小毛孩?
不提其他廚師的疑惑,此時的劉童正急得滿頭大汗,雖然答應了師傅,但真正站上主廚位的時候,他還是感到壓力巨大。
能夠站在這個會場之上的廚師,每一個都是和他大師兄廚藝相當的人物,而他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廚師,怎麽和他們比?
用他最拿手的東安子雞?還是大師兄教的飛龍湯?
不行,用這些贏不了。
劉童知道,他和這些名廚之間的廚藝還是有差距,想要贏,必須劍走偏鋒!
要不然用那道研究許久的改良菜?
不行不行,這可是比賽!哪能用未完成的菜品亂來!
正當劉童思考的時候,他想到了師傅的那句話。
“有時候,冒進一點也無妨。”
深吸了一口氣,劉童調整了一下呼吸,讓顫抖的雙手平靜下來。
試一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會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很快,眾位廚師就完成了他們的菜品,並由神殿從各地請來的知名評委進行評判,決出排名。
看著公布出來的結果,劉童的嘴唇微微顫抖。
孫正海,第三!
輸了,還是輸了!
劉童失魂落魄的走到孫正海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把頭深深的埋在地上,不敢抬起。
平心而論,能夠在這麽多名廚當中獲得第三的名次,劉童無愧孫正海之徒的名頭,將來給他足夠的時間,未必不能超越他的師傅。
如果是劉童自己參加,那這個名次會讓他心滿意足,但這不是。
這個結果,對劉童來說,就是輸了!
劉童心中懊悔,果然不該用未完成的菜品,如果用師傅師兄教的菜,說不定就贏了。
旁邊的師兄師姐們也沉默下來,要說他們不埋怨劉童,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們也明白,這個小師弟已經超常發揮出自己的水平,就算讓他們上,也不會做得比小師弟更好。
看著哽咽不已的劉童,孫正海歎了一口氣,艱難站起身來,向烹飪台走去。
“劉童,站起來,跟我走。”
劉童抬起頭來,看著孫正海行走的背影,連忙擦乾眼淚,跟了上去。
拒絕了徒弟的攙扶,孫正海走的步伐雖小,但每一步都十分堅定。
走到烹飪台旁,孫正海停下腳步,對身後的劉童道:“劉童,你拜入我門下多少年了?”
】
“師傅,我九歲入門,至今也有十年了。”
“十年了啊……”孫正海目光深遠:“說起來,你拜入我門下,我卻很少教你做禦菜,你怪我嗎?”
“不怪。”劉童搖了搖頭:“師傅您的身體不好,禦菜需要的精力太大,大師兄教我也是一樣,徒兒已經很滿足了。”
“那不一樣,只要我的徒弟,我都教過他們做禦菜,唯有你,我還沒教過。”
孫正海站直了身體:“今天,我就教你一道禦菜!”
明明是一個年近耄耋的老人,但他站在烹飪台前的時候,卻散發出比年輕人還強大的活力和威嚴,仿佛只要在料理台上,他就是唯一的王者。
那枯瘦的手臂,在拿起鍋杓時,卻能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厚重的鐵鍋在他手裡猶如玩具一樣,靈動不已。
圍觀的眾人睜大了眼睛,緊盯著孫正海的方向。
時隔多年,孫正海再次站上料理的舞台!
孫正海的徒弟們沒有阻止,他們知道自己師傅的性格,他是要親自給小師弟上一課。
“青椒,花鹽,迷迭……”
劉童站在一旁,一邊給孫正海打下手,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師傅做菜。
雖然不明白師傅為什麽突然教他做禦菜,但他很珍惜這難得的機會。
孫正海做菜的速度很快,盡管老了,但依舊不影響他的速度,只是不到半個小時,一道難度極大的禦菜就已完成。
鳳成祥!
看著桌上一道色香味俱全,仿佛真的一隻鳳凰在起舞的菜品,會場的眾人都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
這可是神廚做的菜!
“給評委拿過去嘗嘗。”孫正海示意大徒弟帶過去,然後轉頭看向劉童:“你也嘗嘗。”
劉童點了點頭,拿起快子淺嘗了一口。
這一口,直接將他驚豔住了。
緊實的肉質在口腔中爆炸,滑嫩的口感讓人沉醉其中,堪稱是他吃過最好吃的菜品。
只是有一點讓劉童很奇怪,他明明感覺這道菜的味道很好吃,但為什麽舌頭會有些不適。
可是他又找不出來這不適是從哪裡來的,菜品當中也沒有會引起不適的材料。
錯覺?
在場的評委也發現了這點,眉頭皺起。
“如何?”
聽到師傅的問話,劉童遲疑了一下:“很好吃。”
孫正海有些不悅:“我是教你這麽嘗菜的嗎?”
劉童老實道:“味甜鹹,入口三秒舌尖有回甘……”
說到後面,劉童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三口之後,舌尖隱有辛澀之感。”
剛說完,劉童就連忙道:“這點可能是我嘗錯了。”
“你沒嘗錯。”孫正海澹澹道:“因為這道菜,是未完成品。”
劉童愕然。
不僅劉童愕然,場上的眾人也十分驚訝,這樣一道完成度極高的菜品,你跟我說是未完成品?
看著這道菜,孫正海眼中有著遺憾。
“這是我自從廚藝有所成就之後,就一直研究的菜品,至今也有五六十年了,然而我至今沒有完成它。”
“但我從這道未完成的菜品上受到啟發,不斷改良出新的菜品,其中就包括了我們泰豐樓的招牌菜——鳳凰蛋。”
孫正海看向劉童:“倘若沒有這道未完成的菜品,我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更不會得到眾多神靈的青睞,有神廚之名。”
“現在我問你,這道菜,你學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