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引擎轟鳴之聲響起,崔軍駕駛著車子向著市局的方向行駛,周正坐在副駕上,腦中依舊回想著剛才的話。
黎妍妍失蹤了!
這件事情跟案子有沒有關系?
目前來說,他沒有發現任何相關的地方,可說不上為什麽,心裡總有一種說不清楚的不祥之感。
“難道因為我做了法醫嗎?”
周正在心中默默地思忖著,夜幕下城市的景色不斷在風擋玻璃前劃過,這個時間點的路面上並沒有多少車,他愣神看著往來的車輛,心裡產生了一些特別的感觸。
這些車裡的人在想什麽事情呢?
可能是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吧......
不管在想什麽,他可以肯定,不會是命案。
絕大多數的人一輩子都沒有接觸過命案,可他們不知道,命案有時候就發生在身邊。
……
江海市局,法醫中心。
崔軍和周正剛剛回來這裡的時候,就看到了等在這邊的副局長秦望德。
“秦局!”
“秦局!”
崔軍和周正兩人分別向著秦望德打招呼,這麽晚的時間了,後者還在局裡沒回去,這是職責,也是堅守。
但凡有命案發生,局級的領導是必須要到場的,這是對命案的重視。
局長馬岩在前方的現場,副局長秦望德守在市局為破案提供支持,兩人分工還是挺明確的。
“現場怎麽樣?”秦望德看了一下周正之後,目光灼灼般盯著崔軍,問道:“有沒有發現什麽線索?”
“跟上午那起鋼琴案一樣,被害人的身體部位只有一顆人頭,沒有其他的屍塊,現場肯定提取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倒是周正通過犯罪心理學的知識推測到了凶手大概的位置……”崔軍耐心的向著秦望德解釋道,把周正的話簡單重複了一遍。
“不錯!很好!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今晚布控,明天白天對住宅區的住戶逐一排查,希望可以順利鎖定嫌疑犯!”秦望德臉色緩和了許多,這確實是難得的好消息了。
“現在我們準備屍檢,爭取找到更多的證據。”崔軍報備道。
“屍體的DNA送去檢驗了嗎?”秦望德問道。
“痕檢部門已經提取好了,明早比對結果就全都出來了。”崔軍點頭道。
“嗯,行,那你們去吧,結束就趕緊回家休息,要是沒什麽要緊的事,住在局裡也可以,在與犯罪分子鬥爭的同時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秦望德語重心長的交代道。
“明白。”崔軍和周正同時點頭。
“去吧,我去痕檢部門看看,屍體方面要是有什麽發現,隨時跟我溝通。”秦望德交代一句之後,率先離開了。
“我們去解剖室。”
崔軍拎著屍袋直接向著解剖室裡面走去,將屍袋放在冰冷的屍床上以後,跟周正一起去穿戴一次性解剖服。
穿戴好了以後,兩人一起進入到解剖室中,面對著那張擺放著孤零零屍袋的冰冷屍床。
經過了一天時間的歷練,周正對於解剖的流程已經很熟悉了,尤其還是相似的屍體,他直接拿起相機,調整到攝像與拍照兼顧的模式,做起了屍檢的輔助工作。
“準備好了。”周正點頭說道。
“嗯。”
崔軍拉開屍袋的拉鎖,輕手輕腳將裡面的頭顱拿出來,反正那被燈光映照得清冷的屍床上,那化著蒼白妝容的人頭面部呈現出一種窒息感。
“這個凶手實在是太變態了,這樣的頭顱連我這種見慣了屍體的老法醫都能感覺到生理不適,更何況發現屍體的報案人,但是,凶手卻樂此不疲,這是什麽心態啊!”崔軍嘀咕道。
“他甚至能從中感覺到興奮……”周正補充道。
“周正,我問問你啊,你覺得凶手是先斷頭後化妝,還是先化妝後斷頭?”崔軍突然提問道。
“先斷頭後化妝。”周正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沒錯,從死者脖頸處的切痕來看,切面光滑沒有生活反應,頭顱下半部分的人體組織都已經被剔除了,又用石膏封好,我在上午的屍檢剝開石膏的時候,看到了石膏上面有粉底,說明凶手將死者的頭顱處理好了以後最後才化妝的。”崔軍感歎道。
“師父,你說什麽?!”周正在聽到了這番話之後,突然之間腦袋裡面靈光乍現,一股強烈的靈感洶湧而來,他快速的向前躍出一步,近距離的觀察著那顆已經被放在屍床上的頭顱。
“我說石膏上有粉底。”崔軍愣了一下,沒想到周正反應這麽強烈,但他能看得出來,周正似乎想到了什麽,也沒有去打擾。
“師父,剛才你問我的時候,我思考的是另外一個角度,覺得先化妝的話,斷頭可能噴濺出來的血漬會破壞妝容,但是你的話提醒了我,讓我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周正的眼眸之中閃爍起了一縷精芒。
“你想到了什麽?”崔軍疑惑的看向周正,心中下意識的感歎年輕真好,現在他年紀大了,在很多反應和思維上,比不上年輕人了。
“凶手為什麽要將死者頭顱裡面的人體組織掏出去,再用石膏封裝起來,這麽做對應著什麽心理呢?”周正努力的把自己代入到凶手的視角之中,大腦正在快速的運轉著。
“我覺得應該是為了方便將頭顱放在模特人偶身上,石膏上面留有一個凹陷,而在模特人偶的脖子處恰好有一個凸起,這樣契合在一起之後,起到了固定的作用。”崔軍解釋道。
“確實可以這樣解釋,但我總覺得有一些引申的意義,比如……”周正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手辦底座!”
“什麽?”崔軍沒聽明白。
“手辦需要放在底座上,以便於觀看和展示,凶手千辛萬苦的布置現場,弄得這麽有儀式感,說明他非常重視也極為在意他的這個特殊的‘作品’,那麽……或許他並不是想讓人頭與人偶拚成人,而是單純的將人偶當做是展示人頭的手辦底座!”周正表情嚴肅的說道。
“這個觀點倒是挺新穎的。”崔軍愈發覺得這個新來的徒弟腦子很靈光。
“不然若是單純的一個頭,孤零零的扔出去,就什麽意義都沒有了。”周正仔細思考道:“凶手費那麽大精力弄布置現場,給人頭化妝還擺放模特,這些做法歸根結底都是在妝點這顆人頭,這說明……”
“說明什麽?”崔軍聽到這裡來了興趣,畢竟對案情有意義的推理才是需要的推理。
“說明死者是凶手的熟人!”周正自信道。
“熟人作案這點我是認同的,不過我的角度跟你不太一樣。”崔軍點點頭,說道:“這兩顆頭顱的體表都沒有明顯的外傷,這說明沒有出現擊暈和捂口鼻的現象,而被害人又是窒息而亡,那麽很可能是繩索勒死或扼頸掐死,無論哪一種,在被害人神志清醒的情況下,陌生人是很難做到的。”
“沒錯,所以這個案子只要確定了被害人的身份,就會撥開眼前的迷霧,撕掉凶手神秘的面紗,讓他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了。”周正思路非常清晰,盡管凶手犯罪動機還不是很清楚,但是將嫌疑人的范圍縮小到死者社會關系中,就會使案情明朗許多。
“現在已經出現了兩個被害人,凶手極有可能是在這兩個被害人社會關系的交集中。”崔軍認同周正的話,隨後從屍床邊的備品處拿出卸妝棉,說道:“我們先給死者卸妝。”
周正立馬拿起相機,對著尚未卸妝的面容連續拍了幾張照片,緊接著開始配合屍檢工作。
“死者,女性,發長約為30厘米,面部未見明顯的開放性損傷,口鼻粘膜沒有損傷,口鼻和外耳道沒有發現異物,跟上午頭顱的屍體征象高度相似。”崔軍嘗試著扒開死者的眼皮,發現被固定住了,繼續說道:“死者眼球同樣被膠水固定。”
“死者口唇紫紺,有窒息征象。”
崔軍抱著頭顱仔細的觀察,確認沒有錯過細微的出血點之後,拿著鑷子將死者眼球中的膠水和頸部的石膏提取出可供化驗分量的檢材,裝進證物袋裡面。
他拿起手術刀,沉穩得將死者頸部的石膏剔除掉,刮乾淨以後,儼然就像是一個空碗。
“舌骨大角和甲狀軟骨還有軟組織以及頸椎也都被拿掉了,分屍手法與上午的案件一模一樣。”
崔軍臉色陰沉的說道,他正在做著跟上午屍檢時一樣的事情,但是卻沒有任何的敷衍,均是全情投入去仔細尋找細節。
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屍體!
崔軍堅信每個屍體想要告訴法醫的話都是不一樣的,他會認真的對待每一具屍體,哪怕屍體只有一個腦袋。
不僅如此,他在法醫中心擔任法醫這麽多年,絕大多數的常規非自然死亡方式他都見過了,無外乎就是這麽幾種手法,早就習慣了做重複的事情。
“周正,你來給我搭把手,我把死者的頭髮剃掉,觀察沒有異常的話,就可以解剖了。”
……
江海市是一座沿海城市,初夏的夜晚相對來說有些涼爽,或者說有點冷。
袁三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他看了看旁邊熟睡的女朋友,假裝翻身故意碰了她一下。
“嗯~”女生睡夢中發出一聲囈語。
這是睡熟了!
袁三改在確認以後,突然睜大眼睛,黑暗難掩眼中躍躍欲試的眸光。
“瑪德!”
“隔壁老王下午釣到一條將近十斤大鯽魚!”
“我特喵卻是空軍!”
“太難受了!”
袁三改心裡越想越是難受,竿癮從心中不停地往外鑽,這讓他產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仿佛他現在出去夜釣的話,可以連竿上鉤爆護而歸。
“不行!”
“這感覺太真實了!”
“我得去!”
“晚上水庫人太少,去跨海大橋吧!”
“趁著這波感覺就應該去海釣!”
袁三改想著想著緩緩起身,在確定沒有驚擾到女朋友之後,躡手躡腳的穿好衣服,拿起鑰匙便輕輕開門出去。
他的漁具早已經收拾好了放在車的後備箱裡,就是為了隨時可以出門釣魚做準備。
“哢噠——”
伴隨著一道極輕的鎖門聲之後,他離開家,按下電梯,準備驅車前往跨海大橋釣魚。
袁三改剛剛離開家門,女朋友就睜開了眼睛,從枕頭下面摸出了手機,打開微信,到聯系人列表裡熟練的找到了備注為“疏通下水”的好友。
這個好友的頭像是一張自拍,有著健康的古銅色皮膚,燦爛的笑容中展示著潔白的牙齒。
她立即打開聊天界面。
【王哥,那個釣魚佬又夜釣去了,這一宿肯定不會回來了,人家自己一個人,好寂寞好害怕哦(害羞)(害羞)】
微信發完之後,她臉上洋溢起了小女生般羞怯的姿態,趕忙從床上爬起來梳妝打扮,讓自己看起來美麗誘人。
……
袁三改到達跨海大橋的時候,已經開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足足20公裡的路程,若非竿癮支撐著他,絕不可能大半夜跑到這裡。
可是,當他看到橋面右側側方位停滿了一輛又一輛的車,大橋欄杆處人們一個挨個一個釣魚的時候, 心裡頓時升起強烈的喜悅感。
不是真正的釣魚發燒友,那是不會在夜晚出現在這裡的,頓時讓他有一種找到組織的感覺。
一個人釣魚沒意思,一群人釣魚才快樂。
想到這裡,他有點後悔沒叫老王了,他們一起釣魚多年,妥妥的同道中人。
袁三改找了個地方將車停好之後,迫不及待拿起漁具來到大橋欄杆處,夜晚的海水看起來平靜實則暗流湧動,海面上映著一道慘白的月光,給初夏夜晚帶來了絲絲涼意。
他架好魚竿之後,便默默地等待,保持著同樣的姿勢,足足有半個多小時。
釣魚最需要的就是耐心,更何況還是海釣,等得久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在他做好了要等許久的心理準備之後,他突然發現魚竿動了,瞬間令他精神一緊,全身心都投入起來。
上竿了!
袁三改抓住機會快速拉竿收線,就在他體內多巴胺強烈分泌,整個人都覺得無比喜悅的時候,手上魚竿傳來的感覺卻又跟釣魚有些不同。
隨著魚線收回,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釣上來的並不是魚,而是一個系得死死的塑料袋。
“什麽玩意浪費感情!”
袁三改將黑色塑料袋從魚鉤上取下來,剛要順手扔到海裡,突然覺得這樣很不環保,又有點好奇塑料底裡裝著什麽東西。
索性他蹲下身子,將黑色塑料袋放在腳下的橋面上,將塑料袋打開,裡面的東西頓時令他跌坐在地上,臉色驟然慘白無比,張大嘴巴哼哼說不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