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室裡面的所有人都在認真聽著王帆訴說著過往的經歷,臉上的表情無比嚴肅,作為刑警他們的心裡很清楚,往往真實發生的事情要比編造的故事更加的離譜。
王帆的故事就是典型的例子!
僅僅是從現在聽到的內容來看,他就在童年時遭遇到了父親的家暴以及變性的打扮,這對於心理健康將會產生極大的影響。
“姑姑和姑父帶著他們家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哥哥,他們來到我們家裡的那一天,父親剛給我梳妝打扮完沒有多久,我身上穿著奶粉色的連衣裙搭配白色的貓爪褲襪,咖啡色的假發與蝴蝶結發飾搭配起來,再加上父親特意學習過的化妝技巧,讓我看起來確實就像是一個女孩子……”王帆訴說的語氣逐漸趨於平靜,但是眼神則是變得更加冰冷,仿佛對全世界都產生了絕望。
“他對你做了什麽?”周正直截了當的問道,這個問題問出來以後,監控室的眾人臉色大變,他們都沒有往這個層面上去想,腦子裡突然間冒出了恐怖的東西。
“他能做什麽,他也沒做什麽……”王帆搖了搖頭說道:“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餓狼看到了綿羊,至今回憶起來,我還能記憶起那充滿了佔有欲的貪婪眸光。”
“僅此而已嗎?”周正進一步套話。
“當然不是,如果只是這樣結束,那一切都還好,我們在這次見面以後,沒過多久我的父母就在車禍之中去世了,然後姑姑收養了我,我搬去姑姑的家裡居住,我本以為一切都解脫了,可是……”王帆說到這裡的時候,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好似是回憶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他繼續說道:“我被安排在跟哥哥住在同一間臥室之中,起初的幾天並沒有什麽,後來哥哥放學之後跟我說,覺得我女孩子的樣子更好看,於是要求我在他放學回到臥室之後的時間裡,換成女裝的打扮,這讓我現在回想起來都感覺無比的惡心!”
“他真的沒對你做什麽嗎?”周正再次追問。
“沒有!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要不是你編排我哥哥對我好,我根本懶得解釋這些東西!”王帆不耐煩的說道。
“行吧,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沒有我走了。”周正擺出起身要離開的架勢。
“等等!”
王帆幾乎毫不猶豫的叫住周正,眼眸裡閃爍著急切的眸光,問道:“朱靜真是那麽說的?”
周正只是默默看著王帆,不置可否,進而對其製造心理上的壓迫。
“這個倒打一耙的女人!”王帆臉上的肌肉都跟著扭曲起來,說道:“事情不是她說的那個樣子,當初確實是我追的她,我很喜歡她,我就像是舔狗一樣,從她的備胎做起,一直默默的守護了她十幾年,我們是高中同學,我見證過她的每任男朋友,見過她的歡喜與悲傷,甚至連她打胎都是我陪著去的,直到最終輪到了我,她說她願意嫁給我,我到現在還記得那一天,那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
周正聽到這裡直接沉默了,他很想吐槽一句,這已經不是很像舔狗了,而是舔狗很像你!
只是,他並沒有說,現在正是王帆完整訴說生活過往的時候,適當的說話是推動,不適當的說話就是打斷了。
王帆現在所說的事情跟案件本身是沒有什麽關系的,但是對於周正本身的素材收集以及審訊的進程來說,則是有著莫大的意義。
范教授曾經跟他說過,一個人生長時期最重要的就是童年的事情,
母愛決定心理問題,父愛決定性格問題,許多最終走上犯罪道路的人,他們或多或少有一個不幸的童年。 童年事情能夠得到父母充分的關愛,可以建立起積極向上的人格,未來在成長的過程之中遇到再大的艱苦,也可以勇敢的去面對。
快樂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的不幸,不幸的童年則需要一生的快樂來治愈。
但是,往往這些犯罪人所處的環境和條件,並沒有那個伸出治愈之手的人來拉他,而是不斷的墜入到更加不幸的深淵。
周正能夠在王帆的態度上感覺到朱靜在其心裡有多麽的重要,若是一切向著好的方向發展,那麽王帆與朱靜之間快樂的生活,則是可以慢慢治愈那段不幸的童年。
不過,從結果來看,他們離婚了,王帆殺人了。
王帆的故事講述到這個地方,不出意外的話,馬上就要出意外了。
“我們在結婚之後非常的快樂,至少我很快樂,可是我們之間又暴露出了一些致命的問題,那就是……”王帆說到這裡的時候,他戴著手銬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非常的用力,仿佛要將全身的力氣都使出來,說道:“我不行,我根本不行!童年的經歷讓我對一些事情感覺到惡心!最終這場婚姻走到了盡頭,我選擇放過她,我不再耽誤她,但是,我必須要說,在我們相處的過程之中,我對她非常好,根本不存在打罵和家暴的情況,她也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我不理解為什麽她要指控我!”
原來如此!
周正漸漸明白了因果邏輯。
王帆這種心態的根源恐怕就是童年事情女裝打扮埋下的心理變態的種子。
“離婚之後你就開始積極的進行治療了,對嗎?”周正將話題跳轉,沒有在朱靜的身上繼續糾纏。
“對,我在積極接受治療,我去了醫院,許多家醫院,我查看男科問題,直到一個教授跟我說,我這不是生理問題,而是心理問題,在我接受心理治療一段時間之後,我發現根本沒有什麽效果,我的情況依舊沒有變化,這讓我越來越煩躁,我開始愛上了喝酒,我發現喝酒可以麻痹我的神經,讓我短暫的忘卻煩惱,直到我在酒吧看到了那些異於常人的人,我便開啟了這場自我救贖之旅,只是可惜了,被你們抓住了,不然等我恢復了,我就可以重新去找回朱靜了,我就可以帶給她真正的快樂了!”王帆臉上有著懊惱,只不過他懊惱的並不是殺人,而是殺人被發現,這也是許多殺人犯懊悔的最主要原因。
“救贖是什麽意思?”周正微微眯起眼看,敏銳的捕捉到了一些細節,頓時追問道:“你在哪裡接受心裡治療?哪個醫院?主治醫生叫什麽名字?”
“你不就是想要讓我坦白嗎!”王帆突然抬起頭,目光直直的盯著周正的眼睛,說道:“你能聽我說說過去發生的事情,我心裡還挺舒服的,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說了,那三個人都是我殺的,我沒有對屍體進行暴力破壞,,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你們想知道的所有細節我都可以交代,這樣你滿意了吧!”
“等等,你說的救贖到底是什麽意思?”周正再次追問道。
“我說了我會坦白殺人的所有事情,但是,涉及到我自己隱私的跟案情無關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問了,我也不想說。”王帆的語氣驟然間變得決絕起來。
“周正,可以了,你做得很不錯!”
就在這個時候,耳機裡響起了秦望德的聲音,隨即審訊室的門開了,夏炎走了進來,輕輕的拍了拍周正的肩膀,說道:“剩下的交給我吧。”
“可是……”周正眉頭微微皺起,他隱隱覺得這個案子並不像是表面上這麽簡單,可能還有更深一層次的東西,他已經感覺到了。
“你真是太厲害了!”夏炎咧嘴一笑,說道“去吧,秦局等你呢!”
“好吧。”
周正點點頭,明白現在不是追問的時機,在這種布滿監控的屋子裡,不能做一些不冷靜的事情給自己添麻煩,緊接著他起身向外走去,心裡已然意識到,這次離開後,他可能沒有機會再與王帆對話了。
周正離開以後,審訊室的主導權交還到了夏炎的手上,夏炎是市局刑警隊的隊長,在犯罪嫌疑人已經坦白的前提下,非常清楚具體詢問什麽樣的事情,可以讓案子盡快的去走結案送檢的流程。
“救贖到底是什麽意思?”
周正站在審訊室的門外,臉上盡是思索之色,他的大腦也在飛快的運轉起來。
根據心理學的知識,人們在說話的時候,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自己比較關心的事情,將話題引到自己感興趣的地方,而這樣往往反映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王帆的問題不是生理問題而是心理問題,但是,不管是什麽,對於正常人來講,更應該使用的詞匯是“治療”,而不是“救贖”,這種用詞的本身就具備一定的儀式感。
周正抿了抿嘴,他明白現在沒有繼續追查這種細枝末節的理由,而且他也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猜測,只是在心裡湧現出這樣一種念頭,王帆有沒有可能是受人蠱惑了。
這種事情想要查清楚就比較困難了。
根據王帆的病例上,僅僅只是記錄了關於生理問題的就診記錄,完全沒有心理問題的記錄,也就是說,只要王帆不交代,就查不到那個醫生。
懷揣著沉重的心情,周正重新回到了監控室,就在他剛剛推門進入的刹那,屋子裡像是雷鳴般的掌聲。
“啪~啪~啪~”
周正這才注意到,屋子裡所有人都用一種帶有崇拜的眼神盯著他,雙手都在興奮的鼓掌。
“周正,你讓我刮目相看了,真不愧是老范的弟子,這麽頑固的王帆居然真的開口說話了,現在正在交代夏炎問的所有問題,今晚我們就能喝慶功酒了!”秦望德滿臉笑容的誇讚道,他對於周正的表現簡直不要太滿意,就連看向周正的眼神都充滿了欣賞與喜愛。
“我……”周正本想提起醫生的問題,但他並不能確定是不是自己多想了,而且每個人的心情都那麽好,著實不適合再說什麽。
“周哥你簡直太神了!”趙磊豎起大拇指說道。
“真的太厲害了!”
“王帆全都交代了!”
“終於可以不再僵持下去了!”
“我本來都做好了加班的心理準備……”
“周神YYDS!”
“……”
監控室裡面儼然變成了歡樂的海洋,這裡的每個人在最近半個月的時間裡,均是繃緊了神經,現在終於放松了下來,看向周正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偶像一般。
“謝謝大家。”周正知道再沒辦法說什麽了,也就將那一抹疑惑壓在了心裡,選擇跟大家一起慶祝。
“趙磊,你去法醫中心把老崔叫上,讓他一起喝慶功酒。”秦望德交代道。
“崔科長不是向來不喝慶功酒嗎?”趙磊愣了一下。
“讓你去,你就去,磨蹭什麽,你跟老崔說我叫他,讓他必須來!”秦望德沒好氣的說道。
“好,好的。”趙磊連忙起身離開。
秦望德向著周正點點頭,沒有多說,意思表達得很清晰了,隨後又將視線聚焦在屏幕上,關心著夏炎審問的情況。
“周正,我有一個問題,你在審問的時候直接說明王帆會被處以死刑,是你故意這麽說的,還是不懂審問的規矩?”秦望德盯著屏幕語氣隨意的問道,這個問題一出,監控室裡又安靜了下來。
“我是故意這麽說的。”周正回答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王帆在知道自己交不交代都會死之後就拒不交代了?”秦望德問道。
“秦局,我去審問的時候,王帆就已經不交代了,而且,就算是用夏隊那種坦白從寬在量刑上考慮的話,也根本打動不了王帆,王帆屬於有預謀性的殺死陌生人,能夠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有著最起碼的常識,明白自己被抓住以後,就只有死路一條。”周正頓了一下,說道:“王帆有著非常嚴重的強迫症,我先告訴他,他活不成必定要死,那麽接下來在說一些他心裡不舒服想要解釋的話的時候,他的內心深處的潛意識就會告訴他,沒必要在死之前委屈自己,要將汙蔑自己的話駁斥回去。”
“藝高人膽大啊!”秦望德感歎道。
“秦局,你能不能通過耳機向夏隊傳遞一句話,讓他在審訊結束後跟王帆說。”周正突然間想到了什麽。
“什麽話?”秦望德問道。
“朱靜沒有對他提出指控。”周正沉聲說道:“剛才的場合我不能立即做出解釋,現在他都交代了,我也不想讓他帶著對戀人的誤解上路。”
“我明白了。”秦望德突然笑了笑,說道:“這根本不算什麽事情,你要對我們警局的人文關懷有信心。”
“我就是怕忘了。”周正也跟著微微一笑,若是他沒能及時去解釋,以後王帆被執行死刑之後,他的心中會有揮之不去的歉疚感。
……
長湖灣小區,地下停車場。
一輛紅色的保時捷911在嘶吼的引擎聲下緩緩倒車,停在專屬的停車位上。
“嗡——嗡——嗡——”
口袋裡的手機一直震個不停,趙志勇拿起手機,正是微信的語音來電,眉頭緊緊皺起,直接劃到了紅色的拒聽按鈕上。
掛斷後解鎖屏幕,進入到微信界面,在熟悉頭像的對話框上,看到了一連串的未接提示,臉色驟然變得難看了起來, “我就應該把你拉黑!”
“嗡——嗡——嗡——”
然而,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依舊還是這個名字。
“你有事嗎?”
趙志勇的語氣變得極度不耐煩,短暫的聽了電話裡的聲音後,冷冷道:“我沒錢!”
他當即掛斷了語音通話,然後將微信好友拉黑,頓時覺得全世界都清淨了。
將手機鎖屏,準備下車回家時,透過擋風玻璃隱隱看到地下停車場黑暗處有人拿著棒球棍走來走去,似乎是在等什麽人,他推斷可能是仇家。
“長湖灣小區的治安真是太差了,前幾天剛死了人,現在又有這種小混混,要不是離公司近才不住這種地方,明天跟物業反饋一下,沒有妥善解決的話,我就搬家算了!”趙志勇狠狠吐槽道,誰也不希望居住的小區總是出事。
他沒有立即下車,而是坐在車裡翻著手機,在微信上與一個頭像是身材窈窕的美女聊了幾句之後,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驅散了先前被引發起來的壞心情。
他將手機放好,打開車門,掏出鑰匙鎖車後,向著前方2號樓的電梯口走過去。
他的家就住在2號樓,這裡是他每天回家都要走的路。
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了下來,向著四周看過去,發現剛剛在車上看到的那個棒球棍的身影不見了,不由得松了口氣。
當趙志勇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後,黑暗中拿著棒球棍的身影邁開大步快速向著2號樓電梯的方向走去,同時又用手整理了一下頭上的鴨舌帽,將自己的臉遮擋住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