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他們走了麽?”陸府內室中,陸績聲音清亮地發問。
“現在應該已經出府了。”陸遜笑道。
“才剛出府嗎?他們離開也有些時候了吧。”陸績有些不解。
“從叔,孫二將軍迷路了,過了好久才找到府門。”
“將軍也會迷路嗎?”
漢朝確實有經常迷路的將軍,這並不稀奇,陸遜點了點頭。
現在的吳郡陸氏,家主就是眼前的陸績,但陸績畢竟年幼,所以由陸遜暫時決斷陸家諸事。
從祖父和陸家的仇難道就不報了麽?但如果報仇的話,派人攻打廬江的罪魁禍首袁術去年就死了,領命攻克廬江致陸家衰敗成今日這種局面的孫策也在幾日前遇刺身亡,陸家又該向誰報仇呢。
是繼任孫策位的孫權,是孫翊、孫匡,還是孫策的小妹孫尚香,亦或者是整個孫家。
其實只是為了消解自己的心頭之恨罷了,仇恨就像是藏在身上的頑疾,雖不致命,但總在不經意間刺激自己的身體,藥石難醫。
陸遜比孫權還要小一歲,他自少年喪父之後就一直隨陸康讀書,在陸康死後不得不挑起陸家的擔子,可能是因為和孫權有著類似的經歷,他在和孫權攀談時總是不自覺地興起同病相憐的感覺。
而作為家主和代理家主,孫權和陸遜也都明白,喜好、仇恨這類情緒對他們而言並不重要,在江東,只有利益是最重要的,陸家的孫家的私盟也是如此的順理成章。
報仇需要勇氣,更需要勇氣的是放下仇恨。
……
“將軍,您的府邸在哪?”
“就在那兒啊,怎麽了子明。”
“沒什麽,對了將軍,那個位置是南還是北來著?”
“……”
在孫權帶著呂蒙出府之後,孫翊急忙領著親衛迎了上來,一行人隨意和顧徽招呼了一下,隨即就打道回府,在應付完孫翊之後,呂蒙突然湊過來問了幾個問題。
“怎麽了韓信,分不清南北了嗎?”孫翊調笑道。
孫權入府之前將呂蒙比作韓信的言論自然傳入了呂蒙的耳朵,但這稱呼從孫翊口中說出怎麽有些怪異?
被孫翊這麽一打岔,呂蒙木著臉走到周泰身邊,兩個人表情一致,一言不發地護衛在孫權身側。
孫翊見‘韓信’不理他,也不氣惱,轉頭對二哥說:“二哥,要不要給你身邊親衛起個番號,翊威軍你看怎麽樣?”
“親衛要什麽番號,我倒是有組建一支精銳部隊的想法,等公瑾哥回來以後再說,再說了你湊什麽熱鬧,等江東安穩了,你要是有能力,做個一郡太守,也幫幫你二哥。”
孫翊聽聞苦了臉,讓他當太守治理一郡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孫翊一路上都在想如何才能讓二哥把自己派上戰場,交戰於兩軍之間受萬眾矚目才是他孫翊要做的事情。
在他沉默以後,孫權自然樂得清閑,自己三弟的性子他本就了解,再加上今天的相處更是可以肯定,雖然性子有些暴躁,但如果有人培養也不失為一員猛將,只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刀劍無眼,孫權還是有些猶豫。
因為有心事,孫權快步走在最前,轉過街來就和一人撞了個滿懷,那人身子被撞得歪了一歪,孫權卻向後仰倒,幸好周泰眼疾手快護住孫權,而一旁孫翊則語氣欣喜地叫道:“君理先生!”
孫權也在這時看清了來人,此人正是吳郡太守朱治,朱治跟隨孫堅征戰四方屢立戰功,
在孫堅戰死後輔佐孫策,也多虧了他早早看出袁術不是明主,勸孫策返回江東自立,才有了如今孫家的江東六郡。 朱治穩住身子後,才知撞倒了孫權,剛要來扶,卻想起此時孫權已是江東之主,連忙跪在地上,正要請罪,被孫權一把拉住。
“君理先生不必如此。”孫權看著眼前輔佐過父兄的老臣,比記憶中多了好些白發。
“臣枉做一郡太守,負文台兄甚矣,負伯符甚矣……”朱治聲音有些顫抖,他從孫策遇刺時到今日都沒怎麽休息,見了孫權後,從他眉眼處看出些父兄的影子,一時間睹物思人,流出兩行濁淚。
一旁朱治的義子朱然湊到孫翊身邊,低聲說:“叔弼,義父在郡裡還有很多事情沒做,而且我這幾日看義父都沒怎麽休息,一整日心事重重,讓我們盡快回府吧,等義父身子好些了,我們父子二人再登門拜訪。”
孫翊聞言點了點頭,他們兄弟幾人是朱治看著長大的,此時聽朱然說義父身體不佳,連忙拽了拽孫權的衣袖,孫權狐疑地回頭看去,見孫翊擠眉弄眼,一旁朱然一臉歉意,心中已有了個大概。
“君理先生,您先起身說話,長兄遇刺一事怎麽能是您的責任……”孫權見這樣說勸不住朱治,碧眼一轉,附身湊到朱治耳邊說:
“君理先生,您也知道叔弼一向愛亂跑, 今天他就趁著阿母召群臣議事,又跑到外面興風作浪,我好不容易才把他逮回來,在這裡說話久了,怕他一不留神又不知道跑去哪裡,要不我先把他押送回去?”
朱治聽了這話,抬頭瞪了孫翊一眼,“我早知叔弼性子頑劣,竟然在這時還不知沉穩,但凡學得二將軍半分。”其實他知道孫翊並不像孫權,而是和孫策性情喜好極為相似,想到這裡,朱治眼神又暗淡了幾分,“那二將軍就先回吧。”
一行人繼續踏上回府的道路,孫權回頭望見朱然緩慢地扶起朱治,歎息一聲,轉過頭來卻看見孫翊直勾勾盯著自己。
“你幹嘛?”孫權疑惑道。
“二哥你是不是又說我壞話了。”
“怎麽可能呢。”
“那君理先生為什麽瞪我?”
“他沒瞪你。”
……
“他瞪你你瞪他去啊,你瞪我幹嘛?”
“你看,我就說君理先生瞪我了,你還否認。”
孫翊得意地說道,隨後就又去找一旁的親衛聊天去了,周泰平時不愛說話,呂蒙因為孫翊一直叫他‘韓信’,和孫翊交談時惜字如金,顯然不願理他,孫翊自覺沒趣,也就跑到親衛那裡去了。
“他在高興什麽?”孫權疑惑地向呂蒙發問,呂蒙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看著三弟和親衛聊天時誇張瞪起的眼睛,孫權語氣有些羨慕。
吳郡的初春還是有些清冷的,孫權緊了緊衣服,笑著自言自語道:“好一陣涼爽的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