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邊,落葉與塵土作伴共舞,水鳥攜蘆葦折腰。
湖面泛起漣漪,像是被揭開的幕布,等著好戲開場。
起風了。
與船外的些許風浪不同,船上一片寂靜。
“討逆將軍遇刺有蹊蹺?”呂蒙聲音顫抖地重複。
雖然不像孫權一樣以心腹待己,但自己能起於微末到後來任職別部司馬,這離不開孫策對自己的賞識。
不同於魯肅和陸遜的茫然,周瑜面色凝重若有所思,顯然心裡也對孫策遇刺有過懷疑。
孫權沉聲說道:“諸位想必對先兄遇刺始末已有了解?”見眾人點頭,孫權又道:“那我再重複一遍先兄遇刺的經過。”
“先兄在與心腹文武宴飲後,騎馬進山中打獵,馬快,把護衛甩在身後,據先兄所言,他正射獵時,忽然見到三人,先兄問時,這三人回答說自己是韓當的士卒。”
孫權頓了頓,說道:“先兄說韓義公士卒他無一不識,從未見過你們三人。”他忽然笑了笑:“先兄此言其實不是誇大,他一向對士卒極好,麾下士卒無論品級,他都能記得大概,是以士卒們也愛戴他。”
孫權接著說道:“先兄言罷就彎弓搭箭,直接射死一人,余下二人恐慌之下也彎弓搭箭,向先兄射來,一箭正中先兄面頰,先兄與二人廝殺許久,堅持到護衛趕到,眾人才將這余下二人殺死。”
“這三人為何自稱韓義公的士卒?”呂蒙連忙發問。
孫權搖了搖頭:“也許是隻認得韓義公,又或許是想嫁禍於人,先不在此深究,以公瑾哥對先兄的了解,應該也看出蹊蹺之處了吧。”
周瑜緩慢地點了點頭:“瑜此前一直有疑惑,以伯符武藝,為何在搶先射殺一人之後,竟能被區區兩個人傷的如此厲害,以致傷重不治身亡?”
“雖然搶先射殺一人,但也被其余二人射中面頰,且與二人搏殺時討逆將軍只是受了些輕傷,致命之處在那正中面頰的一箭之上。”魯肅解釋道,他對孫策武藝並不十分了解,將自己想法說出。
“以伯符武藝本不該與二人搏殺許久,但瑜也考慮到此時伯符已深受致命傷,定會武藝大減,但蹊蹺之處卻在之前那一箭之上,若是偷襲尚有可能,在已經心生防備的前提下,伯符不會中那一箭。”
“但是討逆將軍之前剛飲過酒,許是飲酒過量之故?”陸遜開口道。
“即使是飲過酒,也必不會中那一箭。”周瑜一字一句地說道。
孫權點了點頭:“伯言和子敬了解不多,先兄武藝精湛,當世罕見,若非如此,怎會有‘小霸王’之名?”
“但正如伯言所說,先兄出獵之前飲過酒。”
孫權在‘酒’字之上加重了語氣,呂蒙嘴快,開口道:“莫非是之前宴飲時有人在討逆將軍酒盅裡下了迷藥?討逆將軍喝了這摻有迷藥的酒,以致他躲避箭矢不及?”
魯肅疑惑道:“為何要下迷藥?若真下毒,何不選擇足以致命的毒藥?”
“不下致命毒藥想必是為了撇清嫌疑,我之前也並未考慮到迷藥,子明所說終於解我心頭疑惑,原來竟是如此。”孫權喃喃自語。
“仲謀何意?”周瑜焦急問道。
孫權轉向眾人:“諸位不知,先兄死前多有離奇之事,其中第一件離奇事,出在一個人身上。”
孫權緩緩開口,吐出一個名字:“於吉。”
於吉本是寓居東方的琅琊道士,往來吳會,
立精舍,燒香讀道書,製作符水來治病,吳會人多事之。 之前孫策在郡城門樓上集會賓客將領,正趕上於吉身穿盛裝持著名為‘仙人鏵’的法器經過樓下,在場的賓客將領們竟然有三分之二的人下樓迎接於吉並拜禮,即使是掌管賓客禮儀規范之人大聲呵斥也阻攔不住。
孫策於是不顧將士們和母親的阻攔,以怪異荒誕、蠱惑人心為由斬殺於吉並將首級懸掛在街市上,即使如此很多侍奉於吉的人都認為他沒死,而是說他屍解成仙。
若於吉只是以符水治病,宣揚道教法門,孫策自然不會管他,但是如今竟然自己手下賓客將士都跑去侍奉於吉,這可觸碰了孫策的逆鱗,於吉之死也不足為怪了。
“不過是一個道士,殺了又如何?”在場眾人都是有識之士,對鬼神之事不像庸人一般信服,更別說太平道教剛被剿滅不久,也不見那些殺了黃巾道士的人遭受什麽報應。
孫權道:“殺了於吉之後本無什麽異常,但自從先兄遇刺之後,直到臨終前,他都常說恍惚之間看見於吉在自己左右,先兄因此整日受驚不止,傷口迸裂不見愈合,最終不治身亡。”
孫權又補充道:“此事涉及鬼神所以沒有宣揚,但傷口為何迸裂又難作解釋,所以後來江東多有人傳聞是先兄窺鏡自視之時,見自己英姿不再,暴怒之下導致傷口迸裂而死。”
眾人互相看了看,他們聽到的都是後一個版本,雖然不十分使人信服,但畢竟給出了一個解釋,所以這個傳言一時盛行。
“若是迷藥,就能合理地解釋為何先兄臨終前常常感覺於吉在自己左右,先兄臨終前經常神情恍惚偶有幻覺,我最初本以為是傷重所致,沒往迷藥這裡想,如今被子明提醒,若說是被下了迷藥,這一切都說的通了。”
孫權本不相信鬼神之事,但畢竟自己都魂穿到兩千年前,也很難不信這些奇異之事,所以最初在聽聞孫策說能看到於吉在他左右時,也以為可能真是於吉死後成仙索命來了,但後來越想越覺得蹊蹺,終於在今天呂蒙的提醒下想通此節。
“既然確定是迷藥,那只有心腹之人才有機會做此事,討逆將軍當日宴飲的心腹都有何人?”魯肅開口問道。
孫權回憶了片刻,說出這些人的名字:“武有朱治、程普、黃蓋、韓當;文有張昭、秦松、陳端、顧徽。再無其他人了,我起初認為是……”
孫權話音未落,皺了皺眉,疑惑地重複了一遍其中一個名字:“顧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