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亞的太陽毫不吝嗇,椰樹下葉影婆娑,陽光肆意揮灑在角角落落,眾生都沐浴在希望中。
陳凡有些日子沒見過這樣睛明的天空,多年生活的陰霾在此刻有了些許消散。
她的心瘋狂悸動著,思緒如三月天的野草般瘋長,她心中期待著那人的出現,無數相遇的場景湧入腦子,使那一寸皮膚都在焦灼。
鹹腥的海風撫過她發梢眉角,那雙獨特的銀色眼眸倒映的世界除了暗淡就是死亡,但此刻,陳凡眼中卻莫名添了幾許希望的高光。
司機把車開向海邊,陳凡漸漸在天邊看見了比天空更明淨的藍色——海。海的幕布下,一座華貴的建築驟然出現,一瞬間將陳凡帶入另一個世界。
一座古羅馬風格的莊園建立在海邊,很難相信它只是一個酒店。幾座雕琢細膩精美大理石像分別兀立在其中,大遍的紅玫瑰和紫羅蘭遍布莊園,翠綠的藤蔓依戀著石柱和牆壁,七彩的玻璃拚接成古老傳說,翻湧的海浪送來亙古的讚歌。
潔白的塞壬面覆大理石刻的薄紗,手持豎琴罌粟,面朝遠方歌唱,石雕的面容卻悲憫萬物,那雙眸下禁錮著思緒。
大理石雕的塞壬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莊嚴與魅惑匯集於它一身,在聖光沐浴下窺探、放大世人的欲望,再允其救贖。
“自由嗎?”
陳凡被塞壬吸引住了目光,望向它時,仿佛有一個陌生的靈魂在凝視。
進入酒店後陳凡才真正感歎於塞壬酒店的華麗,內部裝潢猶如凡爾賽般,在擁有複古風格的同時又帶有一定的神話色彩,但這也只是大廳。
“不錯嘛,這裡的配製都快趕上老爺子的青暮會館了。”
陳凡在前台領了房卡,在簡單的詢問後了解到其他幾人都不在酒店,心中不由有些失落。隨即拉著行李,坐上通往頂樓的電梯。
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塞壬酒店的配製的確超凡脫俗,印象中能與之媲美的也就只有陳省禮的青暮會館。
電梯向上的過程中,陳凡對頂層房間期待的同時與疑惑於婁微為何會將自己的房間安排在最高層。
當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陳凡震驚了。頂樓的一切完全是一比一複刻的青暮會館,那層樓裡只有四個房間和一個公開的會客廳。
陳凡用房卡刷開自己的房間,那裡是一間總統套房,六十平左右,有獨立的大臥室和衛生間,還有一個客廳以及酒櫃,完全采用古羅馬的建築風格,牆壁上有油畫和精美細膩的浮雕,地鋪上鋪著工藝精致的手工地毯。
客廳面向門的那側牆壁完全是玻璃,對不遠處的海灘和海洋一覽無遺,兩邊垂掛著黃繩系住的紅絲絨窗簾。
“這裡竟然和青暮會館的裝潢一模一樣,難道這裡的主人曾經去過青暮會館。”
陳凡站在玻璃前,一隻手掌抵在玻璃上,面對這離奇的相似,心中不由對塞壬酒店產生了懷疑,畢竟能進青暮會館的人非富即貴。
“叮”門鈴響了,陳凡被迫中斷了思緒。
“誰?”陳凡拉開房門,哪知卻被門口的光景一眼驚豔。
門外是一位身著墨綠色絲綢長裙的女人,擁有一頭及腰身的法式傭懶風長發,身恣婀娜,氣質清麗脫俗。
她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細長的脖頸上掛著一條藍寶石項鏈,膚色冷白的沒有一絲血希,眉目透露著疏離感的同時又恰到好處的融合了一些柔性美,唇色如同山茶花瓣般嫩紅。
整個人猶如白玉堆徹而成,聖潔而清冷,猶如盛開在黑暗中的救贖之花。 女人眼中含著淚,眼角泛紅並微微顫抖著,她哽咽道:“小凡。”
這句話不知挑起多少情思,又撫平多少遺憾。
她說罷便一頭竄進陳凡懷裡,雙手緊緊抱住了怔神的陳凡。
“好久不見,易亭。”腦補了千萬次重逢的場景,但真正身臨其境時卻只剩支言片語,那份思念和多年的委屈怎麽也開不了口。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通過身體來宣泄,她的孤單寂寞,她的思念企盼,她的隱忍痛苦都似暴雨般落下,承受在易亭身上。
短暫的停頓後陳凡再也無法壓抑,她徹底釋放,將人拉進屋子後,關上門,死死的抱住,將頭埋進易亭的頸窩,幾乎要將易亭融進身體。
十年來,從未有人擁抱往她殘敗腐朽的身體,更未有人安撫她擔驚受怕的靈魂,她被迫強大,被迫成為一座無堅不摧的堡壘,布滿尖刺的鎧甲下,有誰願接受她脆弱的靈魂,成全她的天真,恐怕只有易亭。
“我好想你,十年來每時每刻都在想,我怕我的不告而別讓我們從此天涯陌路,我當時保護不了你,但現在可以。”
易亭紅著眼,聞言沉默不語,她感受著懷中人的心跳、鼻息、體溫和身體細微的抖動,她知道陳凡在小聲綴泣,只是咬著嘴唇,強忍著不發出聲。
陳凡的個子高出易亭一頭,肩膀也比她寬,即便易亭穿著高根鞋,在陳凡面前也顯得有些嬌小,但就算是這樣,陳凡也還是像孩子一般抱著她,訴說著自己的委屈,放棄一切負擔,卸下自己的偽裝,做原原本本的自己。
易亭用手輕撫著陳凡的頭髮和後背,她在慶幸:“你還活著,真好,真好。”
那一夜之後,易亭找到負傷的尚湫鳴。
“湫鳴哥,小凡她怎麽了,她在哪兒?”易亭嗚咽著嗓子,天還未亮,她就翻牆偷偷跑來了尚湫鳴家,卻只看見一地狼籍。
尚湫鳴滿臉是傷,他望著滿身是灰、手上還有擦傷的易亭,這個素日裡最愛乾淨的文靜女孩如今滿身狼狽。
他低著頭,拿過放在一旁的用剩的酒精和紗布幫易亭處理著傷口。他緊咬著後槽牙,無奈的回答:“她可能不會回來了。”
“不會,我已經報警了,警察會……”
尚湫鳴打斷了易亭的話,他抬起頭,起先眼中還有倔強,隨後又化為無奈,他垂下腦袋,在易亭的注視下絕望的歎了一口氣:
“陳凡是被陳家人帶走的,她是陳省禮的孫女,在濱海,沒人動得了陳家,現在,誰也救不了陳凡。”
易亭頓住了,她瞪大雙眼,全身都僵硬了, 心中久久無法平靜:“陳家人,她竟然是陳家人。”
果然,陳家派人擺平了一切,陳凡就這麽消失了,對外宣稱出國留學。
從那一天起,尚湫鳴發生了改變,他發覺了濱海的本質,於是,他拋棄了尚氏繼承人身份,在警校專心鍛煉,決心掙脫出那該死的宿命。
易亭沒有放棄出國留學,她在國外深造的同時憑借過人的天賦和學識得到了很多認可,並且廣於接觸上流社會,積攢人脈和實力。
她托人在國內打聽陳凡的消息,找不到就在國外,這樣大海撈針的方法使她幾乎耗盡了所有人脈,絕望的感覺她嘗了無數次,後來毅然決定放棄國外高級院校教授的工作跟顧影回濱海在市局做法醫,恰好遇見尚湫鳴,從他那裡,易亭得知陳凡還活著。
“她還活著?那她在哪兒?”
“不確定,但她會回濱海,在未來的某一天。”
某一天,那聽起來很長。
易亭只能等,一直到尚湫鳴從市總局的特案組組長升到新四處處長,一直到四處的人漸漸變多,一直到她與同事緝破各種案件立功,一直到局裡給四處批了一個多月假,一直到婁微發來郵件,讓她們來三亞。時間一恍過了十年,陳凡終於又一次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這次,不再是夢中一摸就散的泡影。
她們一直在拚命靠近,但誰也不願吐露其中的苦楚,只是訴說久別重逢的寂寞。
十年光陰,長的讓易亭有了白發,短的沒消磨她們感情分毫。心頭的那份悸動還在,熱情也毫不消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