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是在四、五月就已經有了夏天的雛形,整個城市都處在一個乾熱、火爆的環境裡。
瀝青鋪成的路上升騰著被太陽燒灼過的怪味,刺激著行人的鼻腔,盡管市中心的街道兩側都安有空調,但濱海市大多數地方都還是一片燥熱。
幾個中學生一放假就興衝衝的去東郊區的河裡“衝暑”,他們把衣服留在岸上,像下餃子一樣,一個接一個的跳進河裡,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濺起幾片傾覆的水花。
“救命啊!”一個遊得比較遠的少年在水裡撲騰著,他的腳忽的一抽,頃刻間便喪失了全身的力氣。
好在同行的夥伴中有幾個水性好的人,反應快的那個當即就向少年的方向遊了過去。
少年在慌亂中在水裡抓住了一截東西,連人帶物的被來營救的夥伴攜回岸上。
脫險後,他們為剛才發生的一切驚魂未定,自我安慰似的喘著氣。
少年,這才想起手裡不明不白的東西,他低頭看,手裡正抓著半截被水泡的發白的手臂。
十多分鍾後,警察封鎖了整條河。
陳凡在公司裡接到尚湫鳴的出警電話,面對這個來之不易的任務,她立馬讓秘書取消了下午的會議,換了一身衣服,就從市中心趕去東區的案發現場。
在案發河岸的入口,有兩個便衣警察將陳凡攔在原地。
面對陳凡這個生面孔,他們自然不會貿然放她進去。
“請出示一下你的證件。”其中一個警察滿臉嚴肅的說。
在公司裡習慣“刷臉”進門的陳凡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個“新人”,想靠刷臉進去是不可能的。
但好死不死的?哪怕她這會兒都快把口袋翻破了,都沒找到自己的警證。
兩個警察就這樣直直的看著陳凡,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就尬住了。
陳凡用極輕的聲音罵了一聲“操
”,然後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在臉上擠出了個微笑對兩人說:“我說我的證件落家裡了,你們信嗎?”
兩個警察相視,雙臉茫然,顯然他們不信陳凡的“鬼話”。
尚湫鳴在河邊左顧右盼都盼不來陳凡的影子,他覺得自己脖子快斷了,於是就想著出來找找陳凡這個“大聰明”。
他剛一出來就瞧見前面原地尬住的陳凡,再看看陳凡面前那兩個臉黑的能榨墨汁的警察,眉毛一抬,就了然了陳凡的困境。
“唉,兄弟,那是我們四處新招的外勤。”尚湫鳴如救星一般降臨,這一刻陳凡甚至覺得他在發光,然後反應過來,他站在那兒正好擋著陽光。
“尚……”沒等那兩個人反應,尚湫鳴就把陳凡拽了進來,以那單身27年的手速拉著陳凡火速離開,隻給他們留了個背影。
去現場的路上,陳凡松了一口氣,她也難得對尚湫鳴這個“冤家”客氣一回:“謝了啊,老尚。”
尚湫鳴正經不過一分鍾,下一秒就原形畢露,他還是那副貴婦式的傲嬌,陳凡敏銳的發覺:這玩意兒又要開始犯賤。
他雙手插兜,那張年輕白淨的跟男大學生一樣的臉上,竟笑出了山賊般的淫賤。
尚湫鳴原形畢露的向陳凡吐槽:“姑奶奶,你這上學丟丟飯卡,工作丟丟身份證都還能理解,關鍵是您老人家現在連警證都丟了,這心也未免太大了吧?”
陳凡倒不覺得心虛,她陰陽怪氣的說:“我這一接到你尚大處長的電話,就毫不留情的拋棄了自己千辛萬苦求來的病假,
換了一身衣服就風塵仆仆的趕到這,我親愛的尚大處長,你怎麽忍心責備我這種身殘志堅又愛崗敬業的好下屬呢?” 陳凡這一開口,就讓尚湫鳴氣血上湧,那多年穩定的血壓也蹭蹭蹭的往上漲。
“你腦殘吧?很好,你獎金沒了。”他保持著自己最後的倔強。
陳凡則露出了一抹“多財多億”的笑容。
“尚處長,你怎麽跑這來了?”一個敦厚的聲音,自他們前方傳來,陳凡聞聲看去。
派出所的李所長小跑著過來,尚湫鳴變臉似的瞬間成了一副循規蹈矩的樣子,開始跟李所長雙向奔赴。
陳凡此時此刻很想來上一曲韓劇的BGM,他對尚慶民的變臉速度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演技簡直能進圈當影帝。
李所長氣都沒來得及喘一口,他一臉痛心疾首的拍上尚湫鳴的肩頭,說:“我說小尚啊,你走之前也不說一聲,你們處裡那個小子都快吐背過去了,對了!這個小夥子又是誰呀?不會又吐吧?”
陳凡剛才沒忍住笑,這會笑容凝固在她臉上,她來之前特意扎了頭髮,再加上原先的髮型就是加長版的狼尾,辦公室裡準備的那套便裝又是男裝,現在她這副樣子,的確會讓人恍神間認成男人。
“哦。”尚湫鳴這個冤大頭迅速反應,他望了一眼陳凡,向李所長解釋:“這是我們處理新招的……姑娘,她叫陳凡,我高中同學。對了,屍塊打撈的怎麽樣?法醫那邊有線索的嗎?”
李所長抬頭又打量了一番陳凡的臉,陳凡被他看的有些心虛。他不可置信的說:“這是山東來的姑娘吧?吃什麽長大的,那麽大個子,瞧這跟小尚你差不多高。”
這僅僅只是一句話,但同時刀了兩個人的心。
到河邊的主現場後,陳凡第一眼看見的不是屍塊,而是被屍塊熏吐了的晉羽。
在河裡,套著黑色潛水衣的警員逐漸從水下浮上來,在烈日下,他提著一個頗有重量的黑袋子爬上沙灘,看輪廓,那裡面應該是個人頭。
易亭雙手接過袋子,警員拉下氧氣罩,有些吃力的對她說:“最後一塊了,我們把底下都翻了個遍,要是還有缺的,估計已經被水衝走了。”
易亭沉重的看了一眼水面,向警員回應:“好,辛苦你們了。”同時,她余光注意到不遠處陳凡的身影,陳凡也在目光的搜尋下找到了她。
在河岸的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顧影單膝抵在塑料布上,全神貫注的拚湊著屍體,地上的屍體雖然支離破碎,但在顧影的拚湊下逐漸有了人形。屍塊被泡的發白且軟爛,甚至都無法將皮肉與骨頭區分,顧影的每次觸碰都會在手套表面留下一層肉膜。
易亭打開袋子,取出裡面血肉模糊的人頭遞給顧影:“這是最後一塊了,其他的應該已經被水衝走了。”
“屍體殘缺的太多了,看盆骨這是個未成年的女孩。”顧影把最後的屍塊擺到屍體上合適的位置。
尚湫鳴強壓著反胃的感覺,用手指抵著鼻子上前,天氣的炎熱加劇了屍體腐敗的速度,即使剛從水裡撈出,劇烈的屍臭味還是彌漫了整個灘塗,尚湫鳴和陳凡越是靠近那股味道就越濃烈。
陳凡習慣性的屏住鼻息,這使她的聲音略微帶些低沉:“你和顧影有什麽發現嗎?這屍體好像已經被泡很長一段時間了。 ”
易亭失落的搖頭,她說:“現在只能判斷出死者的性別和粗略計算死亡時間,其余的都要等先回處裡進行具體解剖和化驗才能知道。”
尚湫鳴點點頭,他環視了一番河岸的四周,除了警戒線和烏央央的警員外沒有什麽特殊的,“現場的可考價值不大,設定兩周前還下過一場大雨,看來我們只能在屍體上加工夫了。”
顧影是個直腸子,這會兒他澆了一盆冷水:“屍體的死亡時間絕對超過兩周,而且就目前的腐爛程度來看,我們可能無法判斷出死因和肢解工具,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屍體會腐敗的更快,這象征著,如果想通過屍體調查,那我們的查案時間上限只有一周,一周後,這具屍體連骨頭都會徹底軟掉。”
“既然這是個未成年的女孩,那應該可能是個學生,當下應該先確定她的身份。”陳凡分析道。
尚湫鳴已經安排了江梧江桐去濱海市東區的各個派出所調失蹤人口的檔案,現在被陳凡這麽一提,就打電話讓伍佰和何風揚去附近的初、高中探風。
因為現場的可考價值不大,而且目前還有民警坐鎮,所以他們決定帶著快暈過去的晉羽返回四處。
李所長憂心地看著灘塗,身旁的徒弟沒忍住插了一嘴:“師傅,這案子連個線索都沒有,擺明了是個懸案,總局的人都不接,直接推給四處,不是給人家挖坑嗎?”
李所長神色一變,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說:“在他們還沒摔死之前,你怎麽知道這一定是個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