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往前走,太陽緩緩往東升,停到頭頂去了。
天氣不熱,因為地上有積雪,一陣風拂過,面龐上就有絲絲寒意。
但是太陽很曬。正午的陽光落下,曬得人發慌。
今天的午飯是野果配黃菜卷,還有一顆鳥蛋。
野果又苦又澀,經過烤製的黃菜卷也並好吃,鳥蛋的個頭還挺大,敲開吸進肚裡,腥味就留在喉頭。
很難吃,但是羅文習慣了。
從迷霧山脈走向目人屬地的那一段路裡,什麽都沒有。沒有人家,也沒有火。餓了就嚼松枝,把它嚼碎了吞吃它的汁液。有時候運氣不錯能逮到小獸和鳥,用刀切碎了也能下咽。遇到水源簡直開心地要跳起來,不用吞乾巴巴地雪團子了,能痛飲一頓,還能吃魚。
那一月就這樣過來了,休息地時候在一個山洞還逮到一頭冬眠的黑熊,做了一件大衣。這些都是大自然的饋贈啊!
兜裡的鐵質套叮當響,現在的境況比當時好多了,至少有了火,還有了黃菜。
在一處松樹下吃完午飯,羅文就點了一支黃菜。吞吐黃菜熾熱的煙霧,能略微壓製喉頭的鳥蛋腥氣。
遠方傳來熟悉的心跳聲。羅文在等她。
一道身影緩緩走來,是姨母米蘭。
自己應該走了很遠一段路吧?冰天雪地的,一個婦人竟能追來,且不出一滴汗水。真了不起。
在松樹的樹蔭裡,羅文打量著她。
婦人提了飯籃,裡面還冒著熱氣,正午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很慈祥,令羅文有些看不真切她的色彩。
他又看向自己,蹲在松樹的樹蔭下,身旁是裝黃菜的麻袋,嘴裡也叼著一根燃燒的黃菜卷。樹蔭就像是陰影,而自己就像一個隻配躲在陰暗角落裡的扒手……也許是強盜,又或者連人都不是,只是一條躲在樹蔭下乘涼的野狗。
這可真叫人不忿。
也不是第一天見這個姨母了,她是個什麽樣的人,羅文心裡有數。
婦人還未走近他就譏諷道:“你站在陽光下好看極了,不像昆特老哥和我,我們這類的老鼠就隻配躲在陰暗角落裡。”
吐出嘴裡的煙霧,他笑道:“你看,我都不敢見你,要連夜跑遠一點兒。”
婦人無視了羅文的陰陽怪氣,她走進樹蔭低下,打開飯籃,就放在羅文邊上。
裡面是幾個冒著熱氣的烤餅。
她像羅文一樣蹲下來,慈愛地看著他:“吃吧,後面的路還很長,一個人走很累,吃飽了才有力氣上路。”
羅文打量著她,婦人面無懼色和他對視。
半餉,羅文幽幽道:“我不敢吃,怕裡面不僅有糖,還有毒。”
婦人看著羅文,拿一個烤餅掰成兩半,一半放回籃中,拿著另一半自顧自吃起來。
她每一口都吃的很大,嘴裡都塞滿了咽下去,又隨手抓起一團雪潤嗓子。
她一邊吃一邊自說自話。
“這一路你要自己小心了,外界聽說有怪物,我雖然沒見過,但路過的每個人都這麽說,應該不假了。
“注意吃飽穿暖,別想煩心事。
“還有,來截殺你的人,我已經把他們的家人都處理了,以後沒人會找你麻煩。”
“他們不是你的人嗎?”羅文眯起眼睛問道。飯籃裡那半張烤餅他沒動,也沒動的心思。
“是我的人。”婦人平靜回道。她的語氣很平淡,淡的就像是水,好像殺人全家還沒手裡那半張烤餅來的更引人注意。
她又撕了一塊餅子,含糊道:“但我沒叫他們來殺你。吃我的飯不看我的門,這樣的狗留來幹嘛。” 她的手伸向後背,拔出一把短刀。
這把短刀的尺寸和昆特贈予的短刀大差不差。刀鞘是牛皮。
分開刀與鞘,她把刀鞘放進了飯籃裡。
“我聽達汐說你有一把短刀沒有刀鞘,我一猜就知道是昆特把他的刀送給你了。
“這刀鞘你拿去,大小正合適。”
“達汐是誰?”羅文問她。
“你放走那個小女孩,無父無母,我問了話,順道把她也處理了。”
“……”
羅文沉默了片刻,突地說道:“你信不信我把你也處理了!”
婦人卻淡漠說道:“我是為你好,她恨你,想殺你。你下不了手,我就幫你解決了。”
“她不該恨我?”
“當然。”
“她為什麽恨我?”
“她父親是截殺你那幫人的頭領,昨夜裡吊死了,她以為和你有關。”
“所以呢?誰的問題?”
婦人只是淡漠道:“我的問題。是我讓她父親自願吊死的,用她的名義要挾。”
羅文看著她,漸漸低下了頭:“你是我姨母,也是個惡魔。”
他無聲了一陣,然後輕輕說道:“相信我, 如果你和我沒有關系,我會砍了你。
“你要謝謝我的母親,她救了你一命。也要謝謝我的老爹,如果他在,肯定會選擇庇護你。”
“那我謝謝他們。”婦人平淡道。
她手裡的短刀和刀鞘分離了,刀鞘正放在飯籃裡,陽光散在樹蔭,在樹蔭下拉出陰沉的影子。
刀尖向下,緩緩插入土裡。不對……是插入影子之中!
羅文無知覺,但權不受低落情緒的印象,它永遠恆定。
發現:【暗影】,行走於暗影之中,盜用黑暗的力量
發現:規格內,可平衡,弱化為【陰影行走】
收集:【陰影行走】,行走於目之所及的陰影中
這是來自權的警示。
羅文猛然抬頭,怒吼道:“給你一巴掌!”
頭上的松樹樹冠,一根枝乾突地掉落,不偏不倚砸向婦人半邊臉頰。
她毫不意外看向羅文,半邊臉頰已經浮腫。
“滾!”羅文冷冷道。
婦人點點頭:“記得吃餅。”身影已漸漸陷入樹下的陰影中,就像緩緩沉進一片沼澤地裡。
這下知道她是怎麽來的了,為什麽走了那麽遠的路,身上也沒有一滴汗水。
羅文在樹蔭下沉默著不說話,少傾又沉默地站起來。他背上裝滿黃菜卷的麻袋走出樹蔭,走入冬日的太陽底下。
身後的松樹影子裡放了一個飯籃,裡面有幾張烤餅和一個牛皮製刀鞘。
哦!他好像忘了問了——祖母身體還好嗎?
想想算了,沒必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