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月光皎潔。

　　籠罩在此時寧靜的街道，朦朧之色仿佛一副畫卷，有種令人心醉的迷離之美。

　　然而夜景雖美，遠遠卻有不和諧的聲音傳來。

　　啪啪啪——

　　棍棒與皮肉的巨大碰撞之聲，在這寂靜無人的深夜顯得格外清晰。

　　月光下。

　　一個膚色黝黑，身高足有一米八的漢子，拿著棍棒，狠狠打在一個少年人的身上。

　　然而面對少年人略顯單薄的身體，鐵塔一樣的漢子卻顯得有些歇斯底裡:“這就是你說的以後不再上網吧?上網吧！上網吧！我叫你上網吧！馬上高考了你還在上網吧，再上網吧你就成廢物了知不知道?！”

　　“.......”

　　趙江川一聲不吭挨著揍。

　　內心則是哭笑不得。

　　上一世，光顧著打遊戲了，連楊飛小姨長什麽樣都沒注意。

　　這一世更慘。

　　竟然光顧著發財，連老爹會在今晚來找自己都給忘了。

　　再聽著老爹恨鐵不成鋼的怒吼，他很想說，我就是不想當廢物才來網吧的。

　　但這種話，如今這個遊戲就是洪水猛獸的時代，鬼才會相信呢。

　　一頓毒打持續了足足五六分鍾。

　　終於。

　　趙東來打累了。

　　他喘息著，一屁股坐到地上，仍舊滿是怒火的臉上，眼神藏著痛心，卻也充滿了無力。

　　如果是別人欺負上門，他一條命在這，誰怕誰。

　　可他隻想讓兒子以後日子能過的好一點，不要像自己一樣沒有文化當農民，為什麽就這麽難??！

　　當那老百姓啊，今個真高興。

　　歌是這麽唱的。

　　但不是農民，又如何能理解農民過的什麽日子。

　　犁地，為了一巴掌寬的土地，可以打到頭破血流，甚至因此喪命。

　　砍柴。

　　一顆碗口大的樹。

　　吵來吵去，你掙我多，最後拿起柴刀互砍的也不是偶然。

　　澆水。

　　用扁擔在河裡搶水挑上幾裡路到地裡，為了多挑一點水，拿起扁擔打死的也不是少數。

　　甚至為了五毛錢，兩口子互毆，氣到一方喝農藥自殺的在農村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可作為老百姓，作為農民，趙東來一點都不高興。

　　汗水打濕黃土田，能不能收成，都得看老天爺給不給飯吃。

　　不收成，一年化肥，種子，農藥，投資下去，再交上提留款，肯定要虧錢。

　　就算是收成，拋開成本，公糧，也落不下幾個錢，因為經濟作物收成，價格就降低，不收成價格雖然高點，卻也一樣賣不了幾個錢。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柴米油鹽醬醋茶，又有哪一樣不要錢。

　　可一次次教訓。

　　一次次訴說。

　　即使將兒子喊到地裡，讓他體會什麽叫面朝黃土背朝天。

　　兒子依舊沉迷遊戲不可自拔。

　　從兜裡掏出香煙，趙東來深深吸了一口，望著一言不發的兒子，他咬著牙，痛心疾首道:“江川！你怎就不知道爭點氣啊！農民不好當，你不好好讀書，難道以後也準備回來種地?農民過的啥日子，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

　　趙江川望著父親痛心疾首的眼神，暗暗歎口氣說道。

　　作為農民的兒子。

　　他真的很清楚農民過的什麽日子。

　　他也很清楚父親拚命讓自己讀書，並不是圖什麽望子成龍，只是希望他將來日子好過一點，離開貧瘠的農村。

　　但這一切，他上一世直到父親離世才算是勉強做到。

　　“知道?知道你還天天打網吧?你知不知道，要是考不上大學，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爹，你再相信我一次。從今天開始，我開始好好學習，保證考上一個好大學，你別擔心。”

　　趙江川信誓旦旦說道。

　　趙東來卻是不信:“這話你說多少次了！”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你先別生氣，等高考成績出來再生氣行不行?”趙江川說著，聞到一股劣質的香煙味，說道:“但是，想讓我考上大學，你得先答應我一個要求，咱們來個父子協定。”

　　啥?

　　你還敢讓老子答應你要求?

　　趙東來被兒子反常的話整的一愣。

　　好半天才說:“什麽要求?”

　　“我答應你，從今天開始好好學習，保證考上大學。你也答應我，從今天開始把煙戒掉。”

　　“你說的是真的?”

　　趙東來眼神明顯一亮，頹廢的精神像是吃了三斤雞血。

　　“當然是真的。”趙江川說著，伸手就要去把老爹的煙掐滅。

　　趙東來趕緊躲開:“再讓我抽一口。”

　　“那我再去網吧玩一會。”

　　“你敢！！”

　　趙東來大喝一聲。

　　趙江川不為所動，只是靜靜看著父親。

　　很快。

　　趙東來感覺無地自容，嘟囔道:“一根一毛錢呢！”

　　趙江川笑而不語。

　　知道老爹是死要面子下不來台，再次伸手拿走了他手裡的香煙。

　　兩父子相對無言。

　　又過了會。

　　趙江川說道:“爹，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別讓我媽擔心了。”

　　趙東來沒吱聲。

　　一雙虎目看著兒子，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不過，他也沒多想，狠狠說道:“那你可給我記住自己說的話。”

　　“放心，男子漢大丈夫，說的話一言九鼎，既然我說我要考上大學，就一定要考上大學。倒是爹你，可別說話不算話。”

　　“老子啥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去年你都跟我媽說戒煙，戒到現在還在吸。”

　　“反了你了！”

　　趙江川一眼老爹又要動手。

　　撒丫子就跑。

　　直到脫離了不安全范圍，才喊道:“反正咱們父子協定我也跟你說了，你要是戒不掉煙，就別指望我考上大學。你要是能戒掉，我保證給你考個大學看看。”

　　“......”

　　兒子漸漸消失在拐角盡頭。

　　趙東來怎了怎嘴，剛才隻吸了半截的煙癮再次上來。

　　反正現在兒子不在，吸一根他也不知道。

　　拿出香煙，叼上。

　　等摸到打火機，趙東來突然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廢物！

　　答應兒子的事都做不到。

　　你憑什麽要求兒子。

　　將煙丟到地上。

　　尚嫌不解氣。

　　又狠狠踩了一腳。

　　可跟著，煙癮再次來襲，驅使著他想再來一根。

　　趙東來惱羞成怒，抓出兜裡的香煙，一整包全丟在地上踩了個稀巴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