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叮咚——

　　叮咚——

　　翠綠色的牆壁畫著樹葉。

　　褐色樹乾上有凸出一個時鍾小屋。

　　時鍾表盤上時針指向“10”，分針指向“3”。

　　一隻黃綠色的鸚鵡不停從小門裡一伸一縮，還提醒說:

　　“該睡覺啦，該睡覺啦……”

　　小孩還在秋千上來回擺動。

　　他沉浸在這種快要飛翔的感覺中，繼續擺動身子，借著慣性往更高處衝去。

　　機械的聲音還在聒噪:

　　“該睡覺啦，該睡覺啦……”

　　他聽得有點不耐煩，忍不住往鸚鵡鍾表罵去:

　　“知道啦！”

　　鸚鵡鍾聞聲果然停了下來，沒繼續喊。

　　終於安靜下來了。

　　這裡是童話般的世界。

　　淡綠色的地板宛如草地，牆壁上畫著綠樹山川，還有卡通飛鳥，還歪歪扭扭地貼著簡單的蠟筆畫。

　　大廳中間的柱子被做成樹乾，頂上落下綠色的塑料葉子，旁邊有大象滑梯，藍色木馬，還有五顏六色的桌椅板凳。

　　再繼續往裡邊，有一座玩偶堆起的小山，旁邊躺著巨大的玩具熊，足夠一個成年躺在它白色的大肚子上。

　　見小孩還在繼續玩，系統發出母親般親昵又責怪的聲音:

　　“軒軒，該去睡覺嘍，不然媽媽就要生氣了！”

　　孩子聽到這個聲音，說了一個“哦”，急急忙忙停了下來，心不甘情不願地跑到玩具熊的大肚子上。

　　“媽媽，能不能給我講睡前故事……”

　　系統溫柔地說道:

　　“你先躺好，別趴著睡。”

　　“可我覺得這樣舒服，想抱著小明！”

　　小明就是那個大玩具熊。

　　因為系統講的睡前故事都是以“小明”做主人公，所以小孩給它取了這麽個名字。

　　“那軒軒就閉上眼睛，媽媽給你講小星星的故事……”

　　“好——”

　　玩具熊旁邊的音樂盒打開，響起熟悉的旋律: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唐右歸在綠色溶液裡浸泡著，聽到熟悉的旋律，它開始哼唱起來。

　　記得幼兒園的六一兒童節他曾跳過這個音樂的舞蹈。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他在腦海裡哼唱起來。

　　思緒也回到很小的時候。

　　可惜這些東西沒那麽連貫，斷斷續續，不像鎮子那樣清晰。

　　“醒來了?”

　　一個只有陳明夷的彈窗出現。

　　“我怎麽在這裡?”

　　唐右歸雖然沒法說話，可心裡想的話卻變成字幕傳遞給陳明夷。

　　“你前天被狙擊了！”

　　前天?

　　不是剛剛嗎?

　　在見到一個大巨人的時候，他就猛然頭疼，然後暈了過去。

　　陳明夷輕輕歎口氣，解釋道:“我沒撒謊，是前天的事情。”

　　唐右歸沒懷疑，繼續想:

　　“能告訴我經過嗎?”

　　“我先解決你最關心，也是我最在意的東西，就是那個意識時間膠囊已經被人拍走了，我沒法搶回，但我必須要搶回來。”

　　“為什麽?”

　　“因為我也想知道你到底為什麽要增援未來！”

　　唐右歸擰緊眉毛，更加疑惑。

　　“因為我獵奇。”

　　“你花資源把我的意識騙到這具身體上，就僅僅是獵奇?”

　　陳明夷找來一個椅子坐下，雙手抱胸，神色平靜說道:“不單單是獵奇，但需要等你拿到另外一份記憶，我想我能回答得出來。”

　　陳明夷繼續解釋。

　　根據已知的信息，他認定唐右歸的意識被分成兩部分甚至可能更多。

　　當下只是基本靈魂，保存著基礎的自我認知，比如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到底要去幹什麽?

　　然後為了避免他醒來後出現心理錯亂，二十一世紀的組織給他建立一道心理防禦牆——快樂的童年回憶。

　　唐右歸本來保存很多童年的美好時光，只是被刪除掉了大部分，只剩下小鎮子裡的回憶。

　　“為什麽被刪除?”唐右歸疑惑。

　　“新意識的植入需要短時間佔據新大腦，完成新神經元連接和舊神經元覆蓋的過程(個性神經元布圖建立)，這個過程會植入類腦輔助器(靈魂生成器)，如果你有大量的回憶，這將影響連接和替代速度，容易移植失敗，所以他們會刪除很多東西。”

　　“那我另外一部分記憶你知道在哪嗎?”

　　陳明夷重重呼出一口氣。

　　“前天被人買走了！”

　　唐右歸心裡很平靜，卻安慰般想:

　　“挺可惜的！”

　　“你還是別裝，我曉得你的心靜。當然，能拿到這東西也好，拿不到對你來說更好。”

　　“為什麽?”

　　陳明夷暫時沒解釋，而是對著透明鍵盤一通敲打。

　　很快，唐右歸眼前出現一個幼兒園。

　　他注意到布娃娃堆積的小山，還有躺在大熊肚子上的孩子。

　　“這就是我被刪除的部分記憶?”

　　陳明夷搖搖頭，輕輕歎口氣後說道:“這孩子就是巨人，你前日看到的巨人，這是他潛意識裡的影像，他曉得一部分真相，可是沒勇氣面對，也不敢傾訴。他跟你一樣焦慮和缺乏安全感，都需要一個童年幻象去支撐當下的精神狀態。”

　　畫面很快被切走，唐右歸心裡湧現出一股悲涼。

　　到底是什麽真相，讓那個凶神惡煞，一根手指輕易碾死一堆人的巨人，內心羸弱到如此程度?

　　“在你之前我早接納過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意識，在他覺醒之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慢慢變得沉默寡言……”

　　“後來呢?”唐右歸很想知道這人的命運，盡管按照陳明夷的語氣，他已經猜出結果。

　　“突然有一天，他開始喜歡捏泥人，反覆捏一個盤坐著的泥人，然後雙手合十，每天一直拜，什麽也不吃……”

　　盤坐的泥人?

　　唐右歸思索了一會，終於曉得那人在拜什麽。

　　他忍不住想著:“真相有那麽可怕嗎?”

　　“我也想知道。”

　　“他怎麽死的?”

　　陳明夷最後將那個人的意識帶進【瑤天】的角落， 並讓他一直呆在一堆故事裡邊。

　　聽到這，唐右歸忽然放松，心裡想著，肯定是活在童話裡吧。

　　沒等陳明夷回答，鏡頭那邊突然擠來一個女人。

　　她黑色的頭髮留著赤紅的發尾，皮膚偏黃色。

　　左手臂由金屬製作，右手臂正常，上身穿著白色汗衫，露出肚臍眼，下邊配黑短褲和大皮靴。

　　女生叫十五，號稱陳明夷的債主。

　　“他把C21-53放進恐怖片裡邊！”十五雙手抱胸地回復，看陳明夷的眼神滿是嫌棄。

　　陳明夷狠狠將她推開，連忙解釋:“什麽恐怖片，那是小島國愛情片好不好……我花了多少錢去買數據和恢復數據！”

　　“他們除了做相互冒犯的事情還有什麽，這種破東西還需要花錢去買，你當是吃飽了撐著！”十五在鏡頭外喊道。

　　陳明夷嫌棄地搖頭:“山豬品不了細槺，那叫冒犯的藝術！”

　　聽到小島國的片，唐右歸也明白那是什麽精彩世界了。

　　但他現在暫時沒往這向往。

　　“藝術個屁，每天就那幾個人反反覆複，撞來撞去的！”

　　“除了小島國的，我還恢復了不少國家的數據好吧，現在C21-53的心靈別提多健康！”

　　十五雙手抱胸擠進鏡頭:“是健康，可每天在蜂窩終端裡耗費的資源是普通人的好幾倍，你能養多少年！”

　　陳明夷擺出“你能拿我怎樣”的無所謂表情:

　　“能養多少年就多少年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