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米樂的夢，激起了曾曉柔她那該死的職業病。於是大早上她一到學校就去圖書館做了兩件事，一是調出了南京城150年之內的水系圖;二是借了本《明實錄》。沒看幾頁，曾曉柔嘿嘿直樂。

　　明實錄裡面有一段記載，朱元璋定都南京之後建成的都城，由宮城、矗城、京城、外郭四圈城垣組成。宮城，俗稱紫禁城，位於京城東隅，其周圍，東、北以古青溪，西、南以新開禦河溝通為城河。禦河於明朝洪武初年修建宮城時開鑿，當時在紫禁城午門外自東而西，有橋五座，名五龍橋，又引支流於午門外，有五橋毗連內五龍橋，禦河西至複成橋，與南塘城濠相匯合。

　　古代的禦河東起明都城護城河(今月牙湖後標營路北側)，下穿明城牆，取水進入城內，向西經青龍橋、外五龍橋、白虎橋、會同橋、烏蠻橋、柏川橋後匯入楊吳城濠(今複成橋以南)。在外五龍橋東、西各約400米處，還有兩條支流呈南北向向北延伸，分別在東華門和西華門南側與環繞明宮城一圈的筒子河貫通。

　　“你倒是踩快點啊。方向往左打。”玄武湖中心，一個孤零零在湖上艱難航行的天鵝腳踏船上，兩個中年人擠在局促狹小的空間裡。船長曾曉柔一邊磕著瓜子一邊霸氣的指揮一臉生無可戀的水手劉米樂。米樂敢怒不敢言，小聲抱怨“誰他媽的談事在這談的，把我騙出來就是來劃船的，有大病吧。”

　　“你嘀嘀咕咕啥呢?”曾曉柔一巴掌拍在米樂的後腦杓上。

　　“後來我又查了朱偰的《金陵古跡圖考》，可以清晰地看到這條禦河在明代基本和長安街平行，圍繞著宮城禦道，相當於如今BJ天安門前的外金水河，這是南京歷史最為悠久的河流之一。今天咱們管這河叫明禦河，但在明朝，這河只是皇宮的護城河。叔叔在夢裡跟你說的外玉河，不是玉石的玉，是禦弟的禦，皇家的專屬詞兒。結合明實錄來看，你們去的那條河，應該就是現在的明禦河。但我還是沒想明白你爸去水下幹什麽?撈寶嗎?”

　　“你還記得五龍橋在哪嗎?”曾曉柔明知故問。

　　“不就咱們出大院兒門右手邊麽，一出門就是。”米樂怎麽可能不記得，當年住的51號大院兒出門10米就是禦道街和瑞金路、後標營路的交匯處，五龍橋就在這個交匯點上。

　　“五龍橋下面就明禦河，我還一直以為是叫五龍河呢。”曾曉柔說。

　　“要不是今天你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不過那會老人們都說上大臣們得在咱們大院門口這下馬下轎，然後順著現在的禦道街走到午朝門那進皇宮內城去上朝。”米樂也拾回了一些回憶。

　　明南京皇宮的內城叫宮城，外城稱皇城。皇城呈凸字形，南北長五裡，東西寬四裡，周長九公裡，開有六座城門。

　　禦道街光華門以北段，過去稱為“千步廊”。當時兩邊一字排開明朝的五軍都督府和中央行政機構。東面，分布著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和工部等中央高級行政機構(只有刑部在太平門外)。西面則是最高的軍事機構——“五軍都督府”的所在地。國家社稷的宗廟太廟也在這一帶。不過這些建築均毀於南京歷代的戰火。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本部校園內施工時曾經發現一些建築遺址，經過有關專家根據仿效南京明故宮建造的北京故宮布局圖判斷，它就是太廟遺址。其具體位置在南航辦公區中軸線的中北部。這都是後話了。

　　解放前，這裡是軍事重地，明故宮機場就修在邊上。解放以後，禦道街前後左右都被各種各樣官方背景的大院兒充斥著:什麽工程兵大院、管道石油大院、裝甲兵大院、步兵指揮學院大院、民航大院、南京14所大院，總之林林總總密密麻麻布滿了整條街道。聽大人們講，這條街是龍脈，煞氣極重，所以一直得靠官氣壓著。歷史上它的起點是在午朝門內，有一條寬約6米磨得極其光亮的青石板小道，上世紀30年代前，這條只有皇帝及其親信大臣才能走的青石板小道一直綿延到2公裡外的光華門。今天我們看到的禦道街就是在此基礎上拓展修建的。

　　禦道街並不是一條能讓人停留的街道。它串起的瑞金路、後標營路、藍旗街、大光路、光華東街，每條東西走向的路，都比它來得市井生動。今天，如果你有機會來到這裡，在禦道街往東的午朝門的城樓上駐足，看著道路兩邊筆挺的雪松，身臨其境的你也許會感慨滄海桑田，乾坤萬裡。

　　是啊，一個大明帝國已成過去，君臨天下的心境我們這些後人也無從揣摩。

　　而曾曉柔和劉米樂聊天裡說的五龍橋，就是禦道街的盡頭的外五龍橋，因午門內另有五龍橋，故有內外之稱。它從前是皇城前護城河上之橋，其地位類似於BJ天安門前的金水橋。它是南京保存到現在的為數不多的古代石拱橋之一，建於明朝洪武年間，距今已有600多年的歷史。

　　位於禦道街與瑞金路、後標營路交匯處北側的這座橋，每天無數行人、車輛從橋上穿過，卻未必知道它非凡的身世。

　　外五龍橋並排五通，兩側的四個橋面分別有4至7米寬，是明代的原物，現在分別為人行道和非機動車道，當中的橋面原為8米多寬，1937年修築禦道街，把原來的拱起壓平了。1995年，禦道街拓寬，如不拓寬外五龍橋，禦道街就變成了雙向單車道，所以工程額外花了兩個月，把中間的橋面拓寬7米，成了現在大家去那看到的樣子。面和橋身都是用青石做成的，石頭之間用一種叫“夾漿”的東西連接。這種夾漿是用石灰、糯米汁或再加桐油摻和而成，凝固後黏著力非常強。也因此，橋面歷600年滄桑仍是明朝洪武年間的原物， 欄杆卻早因損毀而在汪偽時期重新修建。

　　皇城南門承天門就在外五龍橋北70米左右，端門則在承天門北150米左右，今天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大西門，就夾在兩個門之間。

　　童年生活的地方充滿著歷史的厚重感，這一點劉米樂和曾曉柔在長大後為此驕傲了很久。BJ的故宮都是仿南京故宮建的，他們才是真正皇城根下長大的孩子。

　　“作為皇宮的護城河，明禦河一直被保護得很好，清末至民國初，原明皇城作為清軍駐防城也逐漸解禁，普通百姓的遷入和活動與日俱增，明禦河也漸漸被汙染。抗日戰爭時期，日軍為了擴建明故宮機場，將禦道街以西、中山東路以南的西段明禦河全部給填了，從此明禦河就真正成了一條死水，無法吐故納新，漸漸成了一條臭水溝。到了90年代後，甚至成為城市滋生病菌的汙染源。”曾曉柔繼續把自己短時間內搜集的信息同步給劉米樂。

　　“所以，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曾曉柔看著米樂，露出狡黠的目光。

　　看著劉米樂跪求答案的表情，智商上碾壓的快感讓曾曉柔分泌出大量的內啡肽。

　　她停頓了一下說到，“市裡古河道清淤去汙工程是2016年才開始的，這就意味著，如果你的那個夢是真實發生過的，你父親帶你去釣魚並且還能潛入水下的那段河道至少在1987年汙染的還不嚴重，那范圍可以大大縮小到……”

　　“打住，都死水了你會覺得哪沒被汙染。”

　　此刻，劉米樂隻想逃離這個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