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咱們去這邊看看。”
薑岐裝作漫不經心靠近那個發出絳紅寶光的舊貨攤。
攤主埋著頭。
愁眉苦臉看著攤子上的黃楊木雕立刀關公聖像擺件。
這破爛玩意是他從打小鼓的手中淘換而來。
也是他想瞎了心,信了打小鼓的邪。
說是這件木雕裡藏著某個大戶人家的秘密。
不然單單就這奇蠢無比的開臉,白送他都不要。
原本指望過手後,仔細找找,或許能找到那個秘密。
也能多掙點大黑十換些口糧。
結果擱手裡大半年時間,什麽秘密都找不到不說。
還被鴿子市裡的同行傳成了個天大的笑話。
沒法子只能送去木器行。
又被木器行裡嫌棄雕工粗糙,開臉奇蠢,年份又淺,樣式粗大笨重。
說什麽都不肯收。
隻好跑來鴿子市練攤兒試試。
總不能白白砸在手裡。
這可是家中老小,大半拉月的口糧。
薑岐蹲在攤上。
連眼神都不看那尊立刀關公聖像。
反而用手扒拉著另一尊自在觀音像。
同樣是黃楊木雕,民國時期不知名匠人作品。
年份雖然淺,雕工卻比那立刀關公聖像要好得多。
飄逸流暢,開臉勻停,雙目微閉,神色慈悲。
薑岐抬起頭看著攤主問道:“這尊自在觀音像怎麽賣?”
攤主見好容易來了生意,急忙起身。
滿臉陪笑。
“您要就十斤麵粉拿走,或者三十五斤棒子面也成。”
62年,糧站麵粉是一毛八分五一斤,棒子面五分五。
鴿子市上的價格要比國營糧站貴得多。
十斤麵粉算起來差不多是折合人民幣兩塊多左右,不要糧票。
薑岐搖搖頭:“這年頭,我手裡哪裡來這麽些糧食?”
“還是算了。”
“年份太淺,又不是什麽名家作品。”
“我不過想帶回去給家中老太太看看。”
說著,薑岐拉著趙師傅起身要走。
薑岐想買這尊自在觀音擺件。
為的是跟被易中海祭煉成功德至寶的聾老太太打好關系。
老太太房裡原來有尊白瓷觀音像,被棒梗砸了。
如今提起來還時不時抱怨賈張氏賈東旭母子教不好孩子,專管踢天弄井。
攤主生怕黃了生意,急忙道:“八斤麵粉!”
“或是二十五斤棒子面都成!”
薑岐道:“一塊五毛,我就帶走。”
“糧食沒有。”
攤主糾結了半晌,才道:“您再添五斤糧票成不成?”
薑岐這才隨便拍拍那尊立刀關公聖像。
“那您饒上這個!”
就在薑岐的手掌接觸到立刀關公聖像的一瞬間。
袖裡乾坤技能空間中,出現一行鑒定文字。
“立刀武財神關公聖像擺件。”
“材質:黃楊木。”
“出品年代:民國二十一年。”
“近現代黃楊木雕大師朱子常最後一件作品。”
“提示:此作品底座暗藏漢代奇珍“多賀中國人民富五乳神獸鏡”!
薑岐回想起那本古玩鑒定書籍中關於朱子常的介紹。
朱子常名正倫(一作阿倫),字子常。
浙江永嘉人,近現代著名黃楊木雕刻名家。
民國二十一年曾受黑狗子迫害,兩度入獄。
現在想來。
昔年黑狗子只怕不是為了求刻木雕,目的應該是藏在底座中的這件漢代五乳神獸鏡!
難怪這座關公聖像雕工如此粗糙笨重,完全沒有半分朱子常的古意工整,流暢有力。
看來這是那位黃楊木雕大師為了保存這件漢代奇珍使的掩眼法!
傳世的漢代五乳神獸鏡其實不少。
但是唯一能稱得上是國寶奇珍的只有這一件。
外區一周有工麗的隸書銘文。
“青蓋作竟(鏡)四夷服,多賀中國人民富,雲雨時節五谷熟。”
薑岐手指摩挲著關公擺件,暗自一聲歎息。
不管是什麽年代。
總有人為了傳承,為了信仰,忍辱負重,砥礪前行……
讓那些曾經在歷史長河中熠熠生輝的奇珍異寶,不至風流雲散……
趙師傅見薑岐手中擺弄的關公聖像雕工甚是笨重粗糙。
一張臉開得連他這門外漢都直搖頭。
忍不住問道:“小七,那尊觀音像看著倒是還好。”
“你要搭上這個玩意做什麽?”
“這臉開得不成,太蠢。”
“都快趕上咱們廠裡放電影那小子的臉長了!”
薑岐樂得齜牙咧嘴。
“師父,我就看著它像許大茂有趣!”
“等回頭許大茂結婚,我送他當結婚禮物!”
攤主生怕被趙師傅破了生意。
磨了半天后槽牙,才道:“成!”
“那就饒上這尊武財神!”
“您回頭且得常來我這小攤上瞧瞧。”
他實在不想留著那樽蠢貨砸在手中,成為鴿子市上經久不衰的笑柄。
薑岐付了張大黑十,悄悄從袖裡乾坤技能空間裡取出五斤糧票一道遞過去。
攤主找回零錢,長長舒了口氣。
謝天謝地!
總算是將這笑話關公聖像撂了出去!
薑岐接收到來自攤主的大票喜悅激動情緒值,更是樂不可支。
倘若這廝知道關公聖像下藏著漢代奇珍五乳神獸鏡。
也不知道會不會哭死在胡同口的旱廁裡!
這年頭沒有塑料袋,薑岐討了兩張舊報紙將關公與觀音擺件都包了起來。
隨便拿根草繩攔腰一系,拎在手中走。
再回棚鋪劉的攤子上,黑紗白布等物都已經準備好。
棚鋪劉倒是用了個竹編筐子,將東西裝得滿滿當當,整整齊齊。
薑岐道了謝,連同兩樣擺件一起放在竹筐裡。
師徒兩人出了鴿子市。
趙師傅將老母雞與五花肉都掛在永久牌二八大杠車把上。
薑岐抱著竹筐,一同去豆角胡同。
到胡同口已是正午時分。
今天家中有客,趙師母孫沉香提前下了班。
正在倒座房裡添煤燒火,準備等趙師傅回家做飯。
她跟閆阜貴算是同事,都在紅星軋鋼廠子弟學校上班。
不過她教的是初中數學,而閆阜貴教的是小學語文。
豆角胡同這座四合院面積不算太大。
只有倒座房,沒有後罩房,從東南角如意門進去是一堵影壁。
天棚,金魚缸,石榴樹,算是四九城裡一進四合院的標配。
正房三間兩耳,廂房稍微矮些,同樣配著耳房。
東廂房住著趙師傅長子趙建國,西廂房則是趙春雲與趙春秀兩個閨女的住處。
倒座房做了廚房。
雖然是昨天才搬來豆角胡同,但是院中已經收拾的整整齊齊。
一點雜物都沒有。
三個孩子都放了學,趙建國在東廂房寫作業。
春雲春秀都在正房中,隱約有嘻嘻哈哈的笑聲傳來。
趙師母孫沉香聽到動靜,從廚房探出頭。
迎面看見趙師傅與薑岐推著二八大杠從影壁外走進來。
眼神頓時落在薑岐額頭的紅腫淤青上。
將手中的火鉗子放下,拍著雙手上的灰塵迎上前。
拉著薑岐的手,孫沉香一疊聲問道:“小七,你頭上的紅腫淤青怎麽回事?”
“可是昨兒中午被五鬥櫃磕碰的?”
薑岐只能又將開始跟趙師傅的說辭說了一回。
孫沉香看在眼中,心疼不已。
吩咐道:
“小七,把筐子放下。”
“先去正房坐會,讓你師父燉鍋雞湯補補。”
薑岐笑呵呵地道:“師父師母。”
“那塊五花肉留著,我來做道紅燒肉。”
孫沉香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胡說八道!”
“來師父家吃飯還要你佔個手?”
“正好我那發小帶著女兒來給送喬遷禮,你幫春雲春秀去陪客人說話。”
這年頭的師徒跟父子也差不了什麽。
不然一大爺易中海也不會心心念念想賈東旭幫他養老送終。
所以,薑岐說是這小四合院裡的半個主人完全不過分。
春雲春秀年紀還小,只會嘻嘻哈哈玩耍嬉笑
哪裡會陪什麽客人?
見薑岐過來,孫沉香自然要抓壯丁。
薑岐問道:“師母的發小?可是婁夫人來了?”
孫沉香笑著點點頭。
“她先生就是你們紅星軋鋼廠的大股東婁一嘯。”
整座紅星軋鋼廠原來都是婁一嘯的產業,公私合營後每年領取定息。
等到那激蕩火熱的十年來臨,定息終止。
公私合營就成了全民所有製企業。
不過那也到了婁一嘯毅然斷尾,遠赴香江求生的時候了……
薑岐微微一笑。
“知道了,師父,師母,我這就去正房陪客人。”
孫沉香看著薑岐走進正房背影,對正在收拾老母雞的趙師傅笑道:
“這孩子倒是不錯,可惜跟春雲春秀歲數都相差大了些……”
“倒是跟曉娥年紀般配……”
趙建國今年十二歲,六月底高小畢業。
正是學業繁重的時候,所以中午回家都要寫作業。
趙春雲十歲,還在念中小。
趙春秀就更小,才八歲,剛剛上初小。
趙師傅到底是經過時代洪流洗禮的人。
一邊麻利燒水殺雞褪毛。
一邊搖頭。
“曉娥那孩子雖然什麽好,不過他們家那出身成分太高……”
“只怕到時候會連累小七……”
趙師傅看著像是個大老粗。
畢竟是四九城皇城根下萬人大廠裡的工人,又怎麽可能對翻覆世事一無所知?
婁曉娥的父親婁一嘯昔年號稱“婁半城”。
在整個四九城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實業家。
而薑岐父親薑鐵成跟趙師傅一樣,也是一貧如洗的雇農出身。
成分上簡直不要好得太多。
孫沉香嗔怪地瞅了趙師傅一眼。
“我家還不是成分高,不也一樣嫁給了你這根正苗紅的雇農?”
“難道還嫌棄我不成?”
趙師傅頓覺背上寒毛直豎。
連滿臉絡腮胡子都齊刷刷發抖。
自家這位是外柔內剛,綿裡藏針的性子。
他還當真不敢招惹……
裝著用力拔雞毛。
結結巴巴地滿臉陪笑:“沒……沒……沒有……”
“我哪裡敢……”
孫沉香這才莞爾一笑,抬頭望向正房方向。
“咱們誰都先別說破,讓他們先認識看看……”
“曉娥也是咱們打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總要找個好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