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北輕歎,向前走了兩步,望著遠方,此時此刻,他已不知如何出聲去安撫,他知道,無論怎樣說都是無用之功。
可他去意已決,身在皇族,為天子,有著必須要完成的家國使命,血海深仇,亡國之恨,未敢懈怠,此為他一往無前之根本。
江山傾覆,臣子恨,猶記屍山蕩四海,未敢忘,眾生苦,悲聲震天響,社稷崩,仇敵笑,多少枯骨血未寒?但看今日國運未絕,天子尚存,且有兒郎依舊在,複興大業乃必行之舉,蕩盡仇敵血還血,乃必報之大恨!
終有一日寒光爍爍,鐵甲獵獵,熾盛的光芒劃破星空,待到臣子齊聚,重歸舊山河,那時,萬民染血的旗幟將插立在敵國的王宮之上。
斜陽若影,留下的余暉漸漸消失在西邊地平線的盡頭。
“我曾說過,終會歸來,在你風華正茂的時候。我許你承諾,那日,迎你進門。”小北灑然一笑,高聲說道,讓每一個人都聽見了,縱使是遠在李村外的人。
全場靜寂無聲,而後有人在笑,有人在期待,特別是李華,李銘,等老一輩,開始遙想那一刻的到來。
徐清兒聞言眸波似水,俏臉微紅,一語不發,慌亂的心緒好像平複了些許,她終於聽見了這句話,曾經連做夢都想,如今得償所願,眼神中有難掩的喜悅與欣慰,心中的失落漸漸壓製了下去,小北的話就如一把火,溫暖她的人生,照亮著前行的路。
這一刻,小北來到李村門前,一股風暴席卷天地,浮光道道,如星河垂落,他巋然而立,遙望前方,意氣風發。
“時間不是問題,歲月無法阻攔你我之間,以及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無人會被遺忘,我會屹立絕顛,今日在此立誓,哪怕天翻地覆,紀元輪轉,我……亦會逆轉一切!”
手上傳來一陣觸感,如玉般溫和,徐清兒拉住了他的手,露出笑容,釋然道:“那可說好了,我等著那一天,你要平安歸來,然後娶我。哪怕天翻地覆,紀元更迭,我都等著你,無論生死。前路很難,倘若有一天,你累了,迷失在遠方,手中劍不知該指向何處時,那便回頭看看,我一直在,成為你回家路上不滅的燈塔,指引你歸返。”
“無論將來發生什麽,至少你還有我們,還有這個家,放心去吧,走你自己認為正確的路,我們會在背後默默支持,期待著你功成名就,帶著輝煌與燦爛回來的那天。”此時大家都湊了上來,李華拍著小北肩膀說道。
“是啊,我始終相信,咱們小北早晚會登臨這個世界的頂點,立身天地歲月之上,俯視萬古千秋。”
“或許世間萬物皆會變,但唯獨我們不會,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要記住啊,世道險惡,人心叵測,一個人在外要多加小心啊。”
“前路漫漫,路長且阻,大道路上,多多珍重。”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絡繹不絕,仿佛有道不盡的話,有人苦口婆心,語重心長,也有人雄心壯志,豪情萬丈,而小北則默默聆聽著,滾燙的淚水隨時都可能奪眶而出。
人群有哭泣聲,尤其那些兒時的小夥伴們,不舍小北的離去,不顧形象的大哭出聲,
時隔多年三小隻也長大了,一個個淚眼汪汪的在後面說著,滿眼依依不舍。
“小北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我們會努力變強,如果可以,我們會去找你的,天涯海角,也一定會找到你。”
“唉”李秋風歎息,“不知何日才能看到你和清兒的婚禮,也罷,現階段兒女情長只會影響你的道心,那便向前走吧,只是……記得早些回來,大家都等著你。”
李青山作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語氣沉重,道:“二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我心中,早已把你當成親兄弟,說實話我還真是舍不得,有點想哭了。但你父親說得對,男子漢是不能哭的,流血不流淚,雖然是對你說的,但我們又何嘗不是。”
“離開後,不要太牽掛我們,安心修行,以你冠絕古今的天賦,必將所向披靡,當然,我們也會努力,盡力追上你的腳步,如果可以,作為兄弟,我們也想為你分擔一些。”
徐霸和徐熊也來了。
“煽情的話我也就不說了,都被他們說完了。”徐霸哈哈大笑,看了看徐清兒,語氣又深沉了起來,“這丫頭我清楚,她的心已經完全淪陷向你了,既然她說出口就一定會做到,定會誓死守在這裡,所以你也要說到做到啊,平安歸來,莫要辜負了她。”
“放心吧,我定不負眾望,回來履行諾言。”小北堅定不移的說道。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徹底黯淡了下去,迎來一輪明月高掛。
今夜月格外亮堂,北風呼嘯,注定難眠,中心場地,一壇壇美酒呈了上來,眾人做好了不醉不休的準備。
“來來來,今晚好好大乾一場。”李二猛率先開口,眾人相繼附和。
今夜不是各自的推杯換盞,所有的酒杯都對上了小北,讓他那叫一個無奈,但他不曾回絕,而是一杯杯的入口,他不知道,此次過後,何日方可像今日一般,共聚一堂,再次同飲狂喝,把酒言歡。
一直持續到半夜,眾人僅是微醉,小北卻已是神志不清,東倒西歪,任他酒量再好也不可能禁得住這麽多人的一通敬灌。
“人生最是離別苦,風雲過眼朝夕間,鬥酒好似今猶在,他年風來自相逢。”小北站起身來,醉酒當詩,栽倒下去,被徐清兒接入懷中。
“哈哈哈,好,好一個鬥酒好似今猶在,他年風來自相逢,甚好,甚好。”眾人拍手稱絕。
最終,人們散去了,各自回家,精致的房間內,獨處小北與徐清兒,魚水之歡,滿房春光,一夜燈火未滅。
旭日東升,小北一大早便起來了,推開房門的一刹那,徐清兒出現在面前,一身青色長裙,長發披肩,微微擺動,修長曼妙的身姿,無可挑剔的精致俏臉,一雙明亮如黑寶石般的大眼睛更是添加了十分靈動與韻味,真若天女臨塵,美不勝收。
小北不得不承認,這丫頭是越長越漂亮了,簡直能夠比肩那北荒第一美人了。
此刻她正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醒酒湯,彼此兩兩相望,含情脈脈,“醒啦。”徐清兒笑了,柔情似水,明媚動人。
“是啊,醒了,昨晚……”小北欲言又止。
“把這碗湯喝了吧,剛熬的。”徐清兒沒有回答,而是把醒酒湯端給了他,臉帶微紅,似是對昨晚之事很嬌羞。
小北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笑道:“以我的修為,用不著醒酒湯吧。”
“那我不管,這可是我親手熬的,你不想喝,也得喝完。”徐清兒又遞進了一分,帶著逼迫意願。
“呃…哈哈,怎麽會不想喝呢,我剛好還有些頭疼,嘿嘿。”小北笑意綿綿地接過醒酒湯,一飲而盡。
忽的徐清兒一把抱住了他,砰的一聲,裝湯的碗掉落在地,摔了個四分五裂。
“現在就要走了嗎。”湯碗碎裂的清脆聲她沒有在意,柔情的語氣中透露滿滿難舍難離。
“是啊,該走了。”小北輕聲回應,摟住了她。
“我好不舍,真的好不舍,我想與你同去,但不想成為你的累贅。”徐清兒紅著眼,抱的更緊了,不願放手。
“我會回來的,不會太久遠。”小北撫摸著懷中人的秀發。
短暫的相擁,兩人終是松開了彼此,一路出村,直至那片滿是回憶的楓樹林。
早前在北荒大劫中毀於一旦,之後的半年,兩人親手種植了整整一百八十株楓樹,在這種環境下吞納天地精氣,茁壯成長,比之曾經更甚。
小北無奈搖頭,自語道:“都來了。”
立時間一大批身影降臨此地,曾經的北荒諸村之人,得知神人今日要離去,都出現了,來此送行。
後方的李村眾都沒想到,這些人竟會全部出現。
“哈哈哈,神人有功於北荒,此乃大恩,聽聞今日將要離去,我等特來送別。”
“神人天賦卓絕,氣質超凡,乃逆世之大才,此去必將一路順暢,所向披靡。”
“……”
人們歡聲笑語,不絕於耳,更有甚者奉上大多至寶,願神人此去萬保無憂,不過那些至寶也僅次於對他們來說算得上不錯的寶物,於小北而言就太拙劣了,不過他也不好拒絕人們這份心意,隻好欣然接受。
“好了,差不多我也該走了,明城初立,一片宏景,下次回來,說不定已重現上古輝煌。”小北笑著與眾人告別。
“下次相見,你恐怕就真的天下無敵了吧。”陳傲說道,自感不如。
“哈哈,或許吧,誰又說的準呢,保不定我倒在前路,那麽一切皆成虛妄。”小北笑道。
“好了,不用在我們面前謙虛,自從陳深上次敗於你手,就好像成為了他一生的陰影。這回好了,你走了,他又要重新拾回稱霸北荒的信心了。”陳依依說道。
小北訝然,“呵呵,若是那樣,我倒希望如此。”
五張金色符籙從不遠處飛來,沉浮在他面前,而陳九則出現在那裡。
“這是?”小北看著面前五張符籙,心中一驚,感受到了非凡的力量。
“虛空符,一息數萬裡,此去危險重重,這是我唯一能夠贈於你的薄禮了。再多我也拿不出來,畢竟明城初立,需要足夠的底蘊。”陳九說道。
“足夠了,多謝前輩。”小北也不做推辭,陳九說得對,此去危機無盡,多些保命手段自然是好。
他轉身看向一旁的高大壯漢,問道:“你呢,打算如何,留於此地,還是隨我而去?你與其他妖眾不同,無人會難堪於你。”
化為人形的白熊走了過來,“算了,我終為妖,成天混跡在人群中不太適應,況且我自由自在習慣了,更傾向於遼闊的天地之外,再說了,有你在前方當著,我可高枕無憂啊。”白熊賊笑了起來。
“那你想多了,有難你可得先扛著,我好見機逃命。”小北故意道。
“不是吧,那使不得啊。”白熊苦臉。
在眾目睽睽之中,小北當場摟住了徐清兒,不管他人如何議論,他貼在她耳邊,輕聲道:“等我回來。”
“好。”徐清兒乖巧的答應,心顫不已,雖不舍,但必須放手了,她並非那種蠻不講理,死纏爛打的女人,深知輕與重。
“小北,再見了,一定要多保重啊。”李村眾揮手告別,萬般難舍。
“多保重。”小北與李青山,李秋風,三人相擁片刻,情義濃重,“大家……多保重!”松開手後,他笑著朝李村眾人揮手,朝在場所有人告別。
這一刻他不敢再駐足了,看著所有人,特別是相處二十年的李村之人,除去血脈,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失落與惆悵的心緒越發濃烈, 他怕再停留片刻,會哭出聲來,會不舍得走。
一別決故裡,此去複何年,但願伊人依舊,眾安好。
最終小北轉過身去,北風吹落楓葉紅,簌簌蕭瑟,今日的烈陽好像暗沉了不少,不似往日鮮豔了,一股沉悶而傷感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讓人不禁心殤。
“走了!”小北用力說出這兩個字,一步凌空,“哈哈哈……,諸位,就此別過,後會有期。當有一天,眾星相連,天垂萬象,熾盛的光輝劃破天宇,那是我歸來之時!”
朗朗灑脫的大笑聲響徹群山萬壑,浩蕩而悠揚,仿佛在一瞬間烙印進了每個人的心間。
至此,白衣少年縱天而去,臨行前的最後一刻,他好像回首了,最後看了眼那個安謐祥和的村子,亦將楓樹林中青色長裙的女子深深印刻在了心中,永世難忘!
徐清兒望著消失在天際盡頭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天地間飄來一朵絢爛的長情花,落在她的手心中。
“我等你,滄海桑田,海枯石爛,我都會等下去,此情永不渝,此心永遠不變。”徐清兒緊緊的抓住那朵長情花,她不知道他是否聽到了,靜靜站在原地,任由北風落萬葉,望著小北消失的遠方,久久不願離去……
“走吧,清兒,送君千裡,終須一別,會相見的。”徐霸一眼就看出了自己這個傻女兒的心。
徐清兒搖頭,“讓我待一會吧。”
最終,人群散去,輕風呼呼,葉片如暴雨般落下,帶著一絲蒼涼,楓林還留一道倩影,靜靜佇立,遙望著遠方,無盡淒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