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月底過去了。

　　我也知道了原來銷售的月底真的如打仗一樣。看著其他同事跟醫院采購計劃跟到最後一分鍾，盯商業公司業務員從上班到下班到回家，一刻不放松。而我好像和這些無關。

　　李姐在第二次交接時候就帶我認識了藥劑科的田老師，告訴我醫院采購計劃就主動和田老師溝通就行。後來月中時候我按李姐的要求去和田老師溝通采購計劃。田老師也挺爽快，告訴我，我們這個藥是常用品種，沒有過銷量積壓，所以每月常規訂貨兩大件。但是這個月醫院會季度大盤點，不能進貨。為了避免斷貨，本月計劃再加一個小件。

　　我曾把這個數量回復給李姐，想確定一下是不是能完成這月指標，可是李姐隻回復了我一句，知道了，沒有多說什麽。所以過月底的時候我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完成了。

　　銷售就是這麽殘酷的工作，可能辛苦了一個月，但是沒有完成指標，就一切為零。對公司算是零，對自己也是。後來我們行業有個專有名詞解釋這種行為---結果導向。再後來各行各業包括生活中都愛使用這個名詞，仿佛一切的事情如果沒有達到想要的結果，所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就是沒意義的。那個結果又單一粗暴的被社會標價，並定義為成功。導致所有人，為了追求這個所謂成功無所不用其極，而忽略了在生命的旅途中道路兩邊搖曳的花朵，日出日落的雲霞，陪你同行的夥伴，以及夥伴臉上燦爛的笑容，傷心的淚水，一切一切的鮮活和生動。多年以後我才慢慢反應過來，免費和無法標價的東西遠遠寶貴於有價的成功。可是於當時的我來說:新工作的第一個月能不能完成指標，是轉正的保障，是在團隊中的面子，是對自己的認可。但是李姐不明白告知，我只能懷著這個忐忑，度過了月底。

　　第二個月的5號公司數據出爐，我們就挑這天開月會，當李姐宣布我們全員達成指標，團隊完成120%時，大家都是開心的表情，我也終於放了心。一上午月會大家忙著安排市場活動，介紹市場情況，包括客戶八卦。快到中午時候我才有空好好看看流向，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我的醫院進貨不是兩大一小，而是四大兩小。當時我腦子就懵了。這麽多庫存，我下個月怎麽過啊！直等到下午散會時候，我才找到個機會問李姐:李姐，這月比常規銷量多進了這麽多，我得找哪些客戶把貨銷了啊，怎麽才能保證下月還進貨啊，你教教我吧?李姐只是說了一句:進貨的事情你別管，總之有我在能讓你拿獎金。

　　李姐話裡有話，搞得我更心裡沒底，那就自己想辦法吧。第二天一早趕緊去門診住院各個藥房跑一圈，盯著小組長出庫，起碼減輕一些庫房壓力，下次再找田老師進貨也好說吧。拿到了門診和住院兩個藥房的出庫計劃，我才有勇氣去找田老師問庫存。沒想到田老師告訴我這月計劃就是兩大一小。我有點迷惑了，那流向上多出來的兩大一小是哪來的?打錯了?不對！想起李姐說的那句話:有我在，就能讓你拿獎金。仔細想了想昨天李姐的態度，我更肯定這裡邊有事兒！那我就先按部就班拜訪客戶，科室會。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第二個月依舊如此，每次流向都比醫院的采購計劃多幾件貨。我總是擦邊完成任務。

　　不需要自己做什麽，每月憑空多出銷量，還能拿獎金。聽起來好像很不錯的事，但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何況是幾萬塊的獎金，我越來越莫名的焦慮。怕不知道怎麽來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失去，或者會因為什麽原因失去。但是李姐每次諱莫如深，而且看她和團隊其他同事的溝通情況，很明顯是幾個核心成員間圈掌握的秘密。我也隻好不再問，不再說，我的前三個月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完成指標了。

　　在我過完六個月試用期的時候，兩個季度的獎金已經累積快8萬了。在零幾年，幾萬塊都夠買房的首付，兜裡有一千，就敢出入各大餐廳不問價。所以空下來的時候我就隻乾一件事，盤算這個獎金要怎麽花。由於過了試用期獎金才發，所以第七個月工作時候興致昂揚，生活充滿了希望，哪怕被客戶懟，都感覺客戶臉上粘著錢。最主要這半年慢慢觀察著，我也大概知道了銷量的秘密:市場上總是有些自然流向的，李姐買通了打流向的商業公司工作人員，讓他們把這些銷量分到了我們每個人頭上。每月我們也從獎金裡拿出一部分給李姐，打點商業公司的人就行了。我來的最晚，也沒什麽話語權，所以只是擦邊完成就行。知道了獎金來龍去脈，心裡也踏實了許多。雖然有那麽些不符合流程， 但是我還沒有清高到要拒絕領導的好意和豐厚的獎金。但是因為自己不了解具體操作，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個額外加成就沒了，所以同時還是勤去跑客戶。

　　但是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就到了。在我入職10個月的時候。公司總監換人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意味著什麽。覺得自己只是個基層員工，該怎乾怎乾。但是在每周例會的時候隱隱感到氣氛不同了。李姐有些心不在焉，幾個老同事也不再情緒高昂。提起以前他們最喜歡的團建活動，也興致了了。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在周一早會時候，李姐告訴我們她要離職了，已經在另一個公司找好了工作。雖然沒問出口，但是李姐好像看懂了我的疑惑，對我說:咱們這個行業就是這樣，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總監來了要換人，很正常。現在你要做的是趕緊找下家吧。

　　會後我和一個老同事聊天，說起我們就一個普通員工，拿錢乾活，就不能好好待著嗎?為什麽因為經理跳槽就一定要走?這個同事告訴我:你以為老實乾活，就能待住嗎?公司指標都那麽高，每個經理沒點門路能完成?大家能拿獎金?之前總監不是不知道李姐的門路，但是大家都為了業績好看，能拿獎金睜一眼閉一眼而已。現在新領導來了，這種不合規的事情當然要安排自己人來做。所以才換人。別想了，早點找下家是正經。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我的獎金還沒有捂熱，就要當做失業期儲備金了嗎?仿佛聽見了心碎的聲音，所有關於獎金的規劃，全都成了鏡花水月。我剛剛入行10個月，要怎麽去找下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