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市。

　　既是一座小土城，也是市場。

　　李維身板雖小但全副武裝，腰牌給外圍的守衛過過眼，再說是高進庫指引他來買馬的，便再無阻攔。

　　土城內外皆有市集攤位，踏入其中，光是城門外便是人馬往來不絕，商販眾多，又有兵丁巡視其間維持秩序，順道驅趕下滿地爬的乞丐。

　　一個深呼吸，人，牲畜的臭味混著牛馬糞便味兒的渾濁空氣直頂的人心慌氣短。

　　李維並未第一時間去找那塗老精，而是起了觀光的想法。

　　這地方有不少蒙古與回回。

　　記憶裡多是大明底層社會的農戶，軍戶，佃農現狀，對於大明這個天朝上國之外的社會與國度少有印象，多是道聽途說或文獻記載。

　　有實物實際場景，自然得好好看看。

　　無視人群裡穿金戴銀的蒙古有錢人貴族，看看跟在他們身後卑躬屈膝的奴隸，單純來售賣牛羊，奶製品，乾肉皮毛的自由牧民，還有匯聚在一起等待黃教僧人布施的乞丐。

　　看的出來，奴隸淒苦悲慘，跟在老爺身後連狗都朝他齜牙叫嚷。

　　老實巴交的牧民沒被漢商忽悠住，急眼了眼看要動手，邊上訓街的兵丁看樣子不打算管，只要不打群架不動刀子，那就全當找樂子了。

　　商人也委屈，牧民的東西確實賣不上價。

　　而看似身穿錦袍的蒙古貴人，面對市場上一些商品也不由面露難色。

　　李維觀光之余掰了黃米面饃饃當零食吃，搖頭呢喃道:“都不好過哦......嘖，沒了。”

　　能吃是福。

　　正想著該去找塗老精了，一轉眼竟發現了熟人。

　　李麻子與張六兒扮相和之前沒啥大變化，一人手裡捧一個破碗就往這互市土城的街邊角落一蹲，看他們其中一人碗裡還有半個錢，就業前景還挺良好。

　　“李麻子！張六子！巧了！”

　　李維獰笑著指著兩人，見他們驚疑不定便抖抖自己腰牌道:“別動，跑不掉的。”

　　說罷湊過去圍著兩人繞一圈打量。

　　“李爺，爺爺，看在同鄉一場的份上，放這娃一條繩路~~”

　　李麻子低聲哀求，張六子躲在他身後眼珠子滴溜溜轉想要找機會開溜，老的護住小的，看來是在逃亡路上處出了感情。

　　“你倆會用火銃不?”

　　“啊?”

　　李維拍拍張六兒臉頰:“沒事，不會可以學。”

　　第一支隊伍最堅實的基礎要麽是兄弟同族，要麽是同鄉。

　　最忠誠的創業團隊成員基本也是這些人。

　　這兩人勉強沾邊了。

　　而兩人得知能跟著李維混之後，頓時歡欣起來，看著李維一身裝束就開始無腦拍馬屁。

　　正好兩人在這馬市土城混了些日子，領路不過片刻就找到了此行的目標塗老精。

　　一名明顯中亞面孔的精瘦老頭兒，蜷曲在一座馬廄邊的椅子上打盹兒。

　　“我買馬，榆林協守賀副爺屬下哨官高進庫高掌家讓我來尋你。”

　　開門見山，椅子上的塗老精睜一隻眼看看來人後也不含糊:“有多少銀子?想要幾匹馬?”

　　“十五兩，兩匹馬。”

　　“這倆就不錯。”

　　塗老精努努嘴示意，他這馬廄裡正好有兩匹馬，說罷支起身子細細瞧了李維後又接著道:“送你點精料，看你也不懂，就記得不管什麽馬，騎馬上陣前喂兩天精料才中用。”

　　李維沒時間研究相馬，隻瞧著那兩匹馬看著不錯，也相信高進庫的人脈:“那就這兩匹，你這兒有買馬具的話我也看看。”

　　“送你小子兩套。”

　　塗老精咧嘴一笑，下一句話就證明是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給高掌家帶個話，大軍剛回營我不好進城，請他來這兒談生意，草原上要的挺急的。”

　　帶個話自然沒問題，李維點頭應是:“必定原話帶到。”

　　老頭兒拍拍手，就有蒙古人夥計出來先稱銀子，然後給馬配上馬具。

　　“牽走吧。”

　　兩匹馬兒並不怕生，陌生人靠過去也只是小小躁動片刻，上手拍拍它們安撫兩下就冷靜下來，扭頭用大眼睛看著李維似是有些好奇。

　　一扯韁繩就乖順的跟著走。

　　出了馬廄，李維學著營中騎兵的模樣直接就要翻身上馬，動作生疏差點沒上去，李麻子在底下推了一把才成功。

　　嘗試著馭使馬匹，但終究是沒學過。

　　此時邊上李麻子卻是繞著圈兒比劃:“稍微扯一下就好，腿腳夾著它難受，誒，就讓它自己走......”

　　李維看向他，想起以前在鄉裡，他有幾年是給地主老爺放羊放牛照料牲口的。

　　“你會騎馬?”

　　“額養過。”

　　依舊躺在椅子上看熱鬧的塗老精嗤笑道:“馴好了的馬小姑娘都能騎著走兩步！他也是個半吊子！”

　　半吊子也夠用了。

　　鑒於自己的技術有可能在這人流湧動的市集裡摔下馬導致顏面盡失，李維試騎片刻後還是老老實實下馬牽著走，另一匹就落李麻子手裡了。

　　“以後這兩匹馬就交由你照料了。”

　　李麻子點頭。

　　看著前頭一身青紅甲胄全副武裝的李維還是有些沒緩過來。

　　不到一月，幾乎完全找不到之前那憨實小子李二狗的影子了。

　　“先吃飯再回營，你倆暫時還沒法在營裡掛名，上頭吩咐了差事要我做，跟著我先跑兩趟就能吃上正經官糧了。”

　　這下緩過來了。

　　管他是誰，能有飯吃就行。

　　喝羊湯吃饃饃的功夫，問清楚了兩人到底有些什麽技能，之前在一伍沒幾日也沒想著要和他們長久相處，如今正式招到麾下做員工自然得好好了解下。

　　兩人也很珍惜這次反賊轉正的機會，什麽會抓鳥找老鼠洞的全吐出來了。

　　沒啥驚喜。

　　李麻子會放羊，勉強能養馬，會種地，能使軟弓，丟石子兒打兔子。

　　張六子會種地，就會種地。

　　硬要說優點，那就是年輕學習能力強。

　　這就是李維的隊伍班底了。

　　“唉，老子一人名號響亮也就夠了。”

　　想想歷史上那些名人的起家班底，一聲歎息是免不了的。

　　眼見兩人吃的差不多了，李維拍拍衣甲起身正打算牽著馬先回榆林過夜。

　　剛出小店門，外頭圍了好些乞丐。

　　老的殘的帶兩三個小的，目光灼灼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