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黑燈瞎火的,偏讓咱們哥幾個來這亂葬崗。”
“嗨~誰說不是呢!”
“咱們有啥辦法?老爺被這賊人嚇破了膽,你們方才離得遠,沒瞧見,我可是看得真真的,老爺那褲子下面,都淌湯了。”
“你們幾個少說兩句吧!當心回去,老爺知道了,拔了你們的舌頭!”
“是是是!”
原本城門是不聽雞叫不開的,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今夜上邽城出了這麽大動靜,鐵衣衛又正好在丹陽樓吃宵夜,不等天亮,縣太爺受驚的消息,就傳了半個城。
收到消息的城門郎,見到縣太爺家裡的奴仆來往城外運屍首,原本應該按照規矩來,讓他們等到天亮。
但這城防軍校尉,也想賣縣太爺個人情。
大家都是同僚,還在一個城裡住著,平日裡多有走動,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今朝縣太爺出了這麽大的事,自己一點情面不給,日後見面聊起來,也是好說不好聽,難免會心生芥蒂。
故而就吩咐下來,讓城門郎給開個小門,放這些仆從連夜出城。
一行大概七八個人,推著小車,裹著草席,嘮嘮叨叨來至亂葬崗。
這個時候天似亮,似不亮,此地界還起了霧,平添幾分詭異。
橫死詭,城隍爺不收,亂葬崗盡是這些,雖說這些奴仆也算是吃皇糧的,有王道氣運庇佑,但誰也不知道,自己哪天走背字,神光暗隱,故而來這的衙門仆從,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誰也不願意往裡深走。
“得嘞!我聽說城東新開一家早點鋪,今天我做東,咱都去城東吃早點。”
“還是張家小哥仁義!”
“謝張小哥!”
“張小哥仗義!”
………
這位張小哥,是縣令的書童,平日裡在府中有些地位。
眼下這個時候,大家都不願意去,就等有人出來發話,背這個鍋。
這位張小哥願意出來當大個兒頂天,其他人自然沒得說,個個奉承話不斷,巴不得現在就走。
陸濟愁腰間那百寶囊,身上的錦緞外衣,腳下牛皮靴子,自然也都歸了張小哥。
待一行縣衙仆從走遠,亂葬崗的薄霧好似延伸了些許,正好籠罩到陸濟愁的屍首。
忽然間,霧氣化作一條乾枯手臂,直直向裹著草席的陸濟愁屍身抓來。
“吖~”
突然響起的黃鼠狼叫聲,當即把那霧氣化得手臂喝散,原本籠罩陸濟愁屍身的霧氣,頃刻間退卻了數尺遠。
“黃老弟,你倒是來得及時!”
陸濟愁的人頭,掙扎著自草席中滾落出來,他頗有興致,還和面前的黃老弟,開起了玩笑,
“吖~吖……”
反觀黃老弟,就沒啥好臉色了。
他的叫聲,陸濟愁聽不懂,但那眼神裡恨鐵不成鋼,哭笑不得,盡是埋怨的目光,陸濟愁還是能看明白的。
“嘿嘿……放心,放心,你大哥我有神通護體,這點小傷要不了咱的命。”
陸濟愁的腦袋說著話,屍體從草席中站了起來。
其先是把腦袋捧在懷裡,又摸了摸自家的脖頸,確定上面的血液已然凝固住了後,衝著黃老弟一招手,黃老弟猶疑了片刻,最終還是一躍跳到了他的肩頭。
這個時候,腦袋肯定是按不上去了,身上的東西,除了藏在舌頭底下的啟靈丹,就剩兩條褲子,一件染血的白色襯衣了。
啟靈丹外有臘丸丹封,倒是不怕放嘴裡化了。
不過一直放在嘴裡,陸濟愁說話也不方便,索性就將其拿出來,掖在了自家的腰帶裡。
腦袋按不上,只能用手捧著或者拎著。
相比於捧著,用手拎著更舒服一些,他現在因為百日橫煉的百日神通,雖然可以受了致命傷,百日不死,但砍頭的疼痛,卻是一直存在的。
劇烈的疼痛,已然影響到陸濟愁思考了。
能夠讓他獲得清醒的方式,就是用另一種,稍微弱一些的疼痛與之抵消。
用手拎著自己頭髮,實在忍不了,就掄起手臂甩一甩腦袋。
頭髮和頭皮的拉扯疼痛,是陸濟愁最好的清醒藥劑。
如今這感覺就像陸濟愁前世胃疼的時候,總是蜷縮在冰冷木板床,用力掐自己手臂時一樣。
苦難不值得被歌頌,但經受得苦難多了,便會總結出一套應對苦難的方法,即便這套方法,通常都被稱呼為“習慣”。
唯一兩者的不同之處,就在於視線變低了。
好在他修煉了靈覺功,感官明銳,視野有問題了,其他的感官倒是沒受影響。
許義能砍下陸濟愁的腦袋,自然是他有意為之。
縱然對方的符籙不凡,他這真氣橫煉也不是白修的。
真要是硬碰硬,那道金光符籙,能不能破開陸濟愁的真氣罩,還是一個未知數。
陸濟愁這麽做,只有一個目的,便是借假死脫身,讓上邽城各方都放松警惕。
這其中自然凶險異常,好在他運氣不錯。
上邽城的事,明顯有蹊蹺,龐家的案子,一日不結,背後真凶,就一日不會露頭。
如今陸濟愁背了黑鍋,真凶也能松口氣了。
他現在的目標,還是回上邽城。
一則: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相信上邽城的各方勢力,怎麽也想不到,一個死了的人,能夠去上邽城殺一個回馬槍。
二則:陸濟愁放心不下孫家爺孫,大概率隨著自己身亡,他們應該會被無罪釋放,但要是不放,自己還得在外面給他們想辦法。
三則:他的傷勢也得處理,城外荒郊野嶺的,陸濟愁人生地不熟,讓他去找誰?
總不能拎著個腦袋,去羌人聚集地吧?
四則:陸濟愁怕真凶跑了。
這案子結了,城門不封鎖了,真凶肯定得避風頭,若不趕緊回去,拖上幾日,真凶早就不知道去天涯海角哪裡找了?
這個時候,肯定是對方最放松的時候。
如今陸濟愁敢肯定,許義這個上邽縣總捕頭有問題,趁著他們放松,自己或許能夠查到點蛛絲馬跡,手裡有牌,才好研究下一步的計劃。
至於如何進城,對陸濟愁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自古胡黃擅幻術,有黃老弟做遮掩,陸濟愁還怕騙不過幾個守城門的大頭兵麽?
當然這些計劃,都是陸濟愁判斷出上邽縣城隍爺,有兩不相幫之意,才付之實施的。
要不然就憑他這點本事,敢進上邽縣城,頃刻間就得被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