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怎麽這麽拖拖拉拉的!不知道早點去開店嗎?客人都在外面等著了!”
少年還在朦朧的睡夢中,卻被身旁的吵鬧聲和身上的鞭痛驚醒。他立馬轉醒過來,迅速從床上爬起來,手忙腳亂地穿衣服。“對,對不起老板,我馬上就去!”
旁邊的中年肥胖大叔哼哼地收回了手上的皮帶,系回自己的腰上,他對自己的威懾力很滿意,太陽已經掛到快正午的位置了,雜貨店還沒有開門。許多顧客來了多次都歎息地搖頭離開了。大叔對少年的懶惰很是不滿,唯獨忘記了昨晚是誰邀請外面的狐朋狗友喝酒直到凌晨,還留下一堆凌亂讓少年收拾到天邊泛白。
顧不上留意身上剛剛被打出來的紅痕,少年撐起很是疲憊的身體趕緊走下二樓,來到店門口打開了雜貨店的門。
“呀,你們今天開門真晚啊!”
“對呀對呀,怎麽這麽晚才開店。”
“我孫子還等我回去做飯呢!”
圍在店門口的眾人七嘴八舌,讓少年難以反應過來,急得手心出汗。他才一個十歲的少年,哪裡禁得住這麽盤問。少年回頭望望,卻始終見不到店主的身形。
“好啦好啦,何必對著一個小孩子發怨,這店老板的德性大夥兒又不是第一次見,哎。這小孩也是苦命哇!”好在有明事理的人幫他解了圍。
他趕緊鞠躬說了好多聲對不起,又連忙跑到櫃台背後,搬來小木凳子,在上面站好。店裡的東西都由顧客們自己選了,到少年的櫃台處結帳。他雖從小都沒有接受系統教育,在店裡做工,不過店主為了能讓小孩幫他管帳,看店,打理生意,自己當一個甩手掌櫃,確是從小就教了他不少東西,算數,識字也大差不差。
不知不覺中,一天又過去了,少年因為早上中午忙得太久,晚上又睡得很晚,站在櫃台前睡了過去。
“喂,小孩,小孩,結下帳。”
被叫了多次,小孩悠悠轉醒,看見一位老婆婆拿著買的東西,連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又手忙腳亂地打開了錢櫃,找給老婆婆零錢。
“沒事沒事,老婆子我也不著急,小孩你也是命苦……孩子啊,我們每次都小孩小孩地叫,你叫什麽名字呀?”老婆婆也是老主顧了,看著這個少年從六歲幫老板看店,一路的辛苦,看著都心疼。
“老婆婆,我沒有名字的。店主叔叔說,害怕我跑了,不給我取名字的。可是我不跑的,我沒地方去了。”小孩笑看著老婆婆,澄澈的眼睛裡卻沒有埋怨和惡意。他還不懂店主的心機險惡限制了他的人生,他被店主撿到養活,雖然店主對他不好,可是他知道別人都是有爸爸的,店主也是他的“爸爸”。
老婆婆歎了口氣,卻也不再說什麽。別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說。
很快天就暗下來,少年見人越來越少,肚子突然咕咕叫了。
中午店主又忘給他送飯了。
他嘟嘟嘴,從小凳子上下來,腿肚子有些發軟。適應了一會兒,他又走到店後面的廚房,自己下起面條。樓上又是一陣喧鬧——店主叔叔又喊人喝酒了。
他一個人冷清地吃著面條,看著外面的天色漸黑,燈光亮起,小孩子們在屋外打鬧。他停下筷子,眼裡滿是好奇,羨慕,渴望……可是他還有事情要做呢。他還要擺放好貨架,等叔叔他們喝酒完要收拾,不然店主叔叔會不開心,要挨罵的。
可是玩一會兒,應該沒問題的吧?就一小會兒……
他走到店門口,看著正玩得開心的那群小孩子,雙手擰在一起,怯生生地問:“那個……我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嗎?”
“可以啊!”一個大一點的孩子很活潑的樣子,“你叫什麽名字?”
“啊?我,我沒有名字……”
“嗯?”大孩子歪著頭,不是很理解的樣子。
“你會玩踢球嗎?”另一個孩子問。
“啊?我,我不會……”
“我不和他一組!會輸的,不要和他一組,他都不會踢。”旁邊一個帶著小圓氈帽的孩子大聲說,也有其他的孩子也在附和。
少年慢慢退了兩步。
孩子們又自顧自開始了遊戲。
少年回到了店裡。
他一個人靠在牆邊坐下,不知道怎麽整理自己的情緒。少年也才十歲,一種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成熟和與他年齡相符得稚氣摻在一起,顯得如此孤獨。
連架子旁的螞蟻也成群結隊。
他抬頭望見一隻正在織網的蜘蛛,沿著架子頂與牆面形成的三角正翹起屁股爬行。
“我像那隻蜘蛛。”少年心裡想。
“它也沒有名字。”少年又想。
他看著那隻蜘蛛在天花板上慢慢爬,織網的速度很慢很慢。他情不自禁伸出自己的右手,對著那個還未成型的蛛網虛抓,仿佛想讓它的織網變得更快。
下一刻,蛛網的邊緣動了,肉眼可見的向四周擴散,像是許多蜘蛛共同助力織那一張網。那隻蜘蛛也停下來了,連它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什麽時候有這個本事。
蛛網,像一潭水裡丟進一顆石子一樣在天花板上漾開。
少年瞪大了眼睛。這實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就像是某種不可抗力,提前織好了本應該後來才織好的網。如果有人能夠細微觀察蜘蛛,會發現,它的蛛絲也耗了大半,就像它自己織好了網。
少年揉了揉眼睛,他才沒辦法想到是自己織好了網。 “我可沒碰到它呢!”少年心想。可是那個網就那麽織好了?那個蜘蛛這麽厲害嗎?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雖然剛剛因為沒有融入孩子圈裡很難過,可是現在又因為蜘蛛的原因變得好奇。
就這樣一個人和店裡的小動物玩了不知道多久,他就聽到了店主的咆哮。
“小東西,給我來收拾房間,快點!明天早上我來檢查!”
少年趕忙跑到二樓,看見一堆垃圾中的店主慢慢爬起來。客人們已經走了。少年一隻手拿著袋子,一隻手撿酒瓶,猶豫了一下,還是向店主說道:“店主叔叔,可以給我取一個名字嗎?”
後者眯著眼,沉默了半晌,突然打一個酒嗝然後不由分說開口罵道:“小狗東西,沒人要的玩意兒,一天到晚就想離開我是吧!要不是老子撿了你,你TM就是垃圾場的一坨垃圾!我給你吃的給你喝的,你個沒心眼兒的狗東西……”
他罵的很難聽。
少年知道。可是這次,少年的心有些碎了。
“可是別人家的孩子都有名字的。”
“你不是我孩子。”
……
夜深了,房間裡的鍾指向凌晨兩點。少年也覺得很累,眼皮子快要撐不開了。
可是房間還沒有收拾完——店主叔叔的要求很高。
少年坐了下來,抬頭望向窗外。街上的燈都熄了,只有零零散散的一點熒光閃爍。偶爾從街上會傳來一兩個醉漢的大笑。
窗外是人間,窗內是少年。
“這是我無名的一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