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香閣。
四方台,紅帳綢緞懸掛滿,兩排樓梯通達而上,底樓和二、三樓左右雅座是看台,內裡是包房。身材魅惑的姑娘們舞蹈時,直接握著綢緞從高處亮著美腿,蝴蝶穿花般嫋娜而下,引起一陣陣歡呼。
台上泛起森山迷霧,清脆悠遠的簫聲吹起,盛裝美人從迷霧中走來,鼓樂齊奏,清歌綿綿,情意款款,玲瓏有致的古裝美人翩翩起舞,一場視覺、聽覺、嗅覺的盛宴。
劉星舒服地斜躺著,品酒賞風月,觀美人歌舞,煩惱盡去,上個月的事情永生難忘。
……
果然,任何時代都有喜樂,盛世慶賀,亂世狂歡,只不過參與者不同而已,漢末的江陵,是世家、士族的天下。
廖化也裝作滿腹憂愁,邊喝酒,邊長籲短歎,哎,咕嚕咕嚕,哎,咕嚕咕嚕。
劉星輕蔑地看一眼,廖化也算文武雙全的人,情趣方面差遠啦,破壞氣氛:“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你逛青樓的十貫都是我出的,怎麽開心得起來?”廖化又歎一口氣,“關將軍說,下次出征讓我當先鋒,我一個主簿怎還作先鋒了?”
劉星不動聲色,只是欣賞節目,青樓檔次比妓院高,女子多以舞蹈、音樂、詩文等才藝賺錢,並不是非要委身於人,世家子弟也願意買單,不乏文人雅士。
紅拂精通音樂,必然是賣藝不賣身。
“你也是荊州沔南世家出身,好好欣賞,有美酒之滋潤,有膳食之補身,有音樂之洗滌,有美女之養眼,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不要破壞氣氛。”
你廖化能耐啊,主簿成為先鋒不早晚的事情嗎?即使跟隨諸葛亮,你廖化也是既當丞相府參軍,又當先鋒官。話說回來,呂布都當過主簿,嘻嘻。
老鴇經過,劉星打聽有沒有叫“紅拂”的姑娘。
廖化一激靈,賤兮兮地衝劉星笑:“原來你是來找人的啊?”
“不找人,真研究酒啊?”
“不不,我說的不是那個找人。”
人世知音能有幾,碎琴都為子期亡,紅拂成為劉星的寄托。
一個臭老頭擋住視線,丹鳳眼、美髯公,真礙眼。
我去,關羽怎麽來啦,還帶著關平,上陣父子兵啊!
“劉星小兄弟,年紀輕輕不學好,來這裡消磨時光?”關羽倒也不是拘泥不化的人嘛,都追到這裡來啦,長得威武雄壯,丹鳳眼、美須發,年輕時也贏得不少女子青睞吧。
“人不風流枉少年,哎哎哎,別擋住本仙師視線。”關羽來找他,準沒好事,劉星心情都不美了。
現在的關羽可不是供在牆上的那位,也吃人間煙火:“馬良軍師很讚同,關某正抓緊備軍糧物資、派伊籍出使聯絡東吳攻合肥、以工代賑、增設甕城,提升各郡防禦等級,強化烽火台警戒力。”
哈,剛說你也吃人間煙火,就破壞氣氛,來這裡交流軍政要務啊?
“我聽說,是你向大哥建議早點晉升漢中王,馬上給我假節鉞。”關羽一張大紅臉貼過來。
呵,原來是聽說這事來示好啊!
劉星點點頭:“我記得喝醉時提過一嘴,荊州成都相聚甚遠,一來二去會耽誤軍情,荊州需要有人統領,將力量凝成一股繩,減少內耗。”
“凝成一股繩,減少內耗,說的真好,我們粗人就喜歡聽實在的。”關羽眼睛發亮,這小道士果然能左右兄長的主意。
“關將軍熟讀春秋,可不是粗人。”劉星沒好氣地說,還要聊政務?
身後的關平眼中流露出羨慕,羨慕劉星收到器重,連父親都要奉承他。
關羽對於劉星更多的是欣賞,欣賞武學和見識才華,尤其氣得小潘潘吐血,太暢快啦,兩人關系不好,關羽口才又不如小潘潘,又不能暴揍之,常常有苦說不出。
腆著老臉過來,相比小潘潘,還是劉星更讓他喜歡。
畢竟關羽年紀太大,劉星與他有代溝,他更願意跟廖化、關平交流,聊一些風月之事。
關羽無奈,紅著臉,憋屈地只顧喝酒:“大哥、三弟,咱什麽時候才能再聚,一起痛快喝酒啊!”
十幾杯酒下肚,關平也失控了,猛拍劉星肩膀,好大力,差點把劉星拍趴下:“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仙師,你這詩真豪氣,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霸氣!”
正吹捧詩句,音樂一響,聞香閣上特色節目:“各位客官,下面是詩詞大賽。誰的詩詞能領姑娘們滿意,將有機會成為入幕之賓。”
人人都想在眾人前顯擺顯擺,詩詞也好,書法也好,都覺得自己最好,報名費不過十貫,對富貴公子哥來說,不算什麽。
幾百人參加,一下子數千貫。
“我,我先來。”一個熟悉的人急吼吼想率先表現,赫然是江陵太守糜芳,打扮成公子哥模樣,他本就是經商讀書之人,並非武將。
“鄱陽湖,陽湖大,鄱陽湖裡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躂。”糜芳寫完,得意地一甩脖子,全場鼓掌,粗俗,俗不可耐,倒符合他們口味。
“他的字蠻有特色,秦代隸書,有一定水平,有點扁平,像詩裡的蛤蟆!”劉星直言不諱點評,引得糜芳咬牙切齒。
北人傅士仁加入戰團,字體生硬:“趵突泉,泉趵突,三個眼子一般粗,三股水,光咕嘟,咕嘟咕嘟光咕嘟。”
“好,跟前一首平分秋色。”劉星又點評,可不是平分秋色麽,一樣地俗到沒邊。
傅士仁沒聽懂,自鳴得意。
人群中擠出一人,赫然是不到三十歲的潘濬,青年得志,成為荊州二把手,意氣風發:“真人不露絕姿顏,冷豔壓盡群芳鮮;劍嘯行天凌鐵騎,琴聲繞耳響山巔。”
潘濬詩算不上絕佳,字體俊秀,難怪獲得大儒宋總和建安七子之一王粲的賞識。
此子有才華,有名聲,可惜不是治世之才,更不是軍政人才,劉備用其人也是用其名,安撫荊州士子之心,就像任命許靖長史一樣,用其名。
許靖和許劭主持月旦評,自己名聲非常大,法正建議用來當招徠士人的標杆,後期成為蜀國司徒。
廖化也湊份子:“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哇,豪氣,這位必是多金公子。”
糜芳不服氣:“呸,他多金,能有我徐州第一豪門多金?”
“平兒,你也試試。”關羽凡事都好勝,也不想兒子落後,轉身央求劉星,“仙師如此有才,不如幫我也做一首。”
呸,老關啊,原來是想自己秀一把,讓關平打先鋒。
關平現學現賣:“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廖化和關平回來,劉星攤手到他們眼前:“買詩費該交一交,每人十貫。”
關羽豪氣地直接給劉星三兩金子:“仙師,我的詩考慮得如何?”
關羽著實在四方台上秀了一把:“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四十州!”
關羽文武雙全,書法筆力如耍青龍刀般蒼勁有力,引得全場歡呼。
“好!太好了!”
“精彩!”
老年關羽志得意滿。
“可惜,年紀大了點。”劉星欠揍地插一句。
“何止是大了一點啊。”少年們起哄。
關羽臉色鐵青,劉星,你給我等著,收了我的錢,還出我醜!
劉星咕嚕一杯美酒下肚,無奈地攤攤手:“還讓不讓說實話?那是詩的錢,評價沒給錢啊!”
三人酒水全部箭射出去,你小子真黑啊,你評價還要收錢。
評價收錢的有啊,許靖月旦評不收錢嗎?遠在千裡之外的許靖連打噴嚏。
糜芳看他得罪關羽,趁機指著他,罵罵咧咧:“早看你不順眼啦,什麽表現都沒,評論這評論那,嘴碎。”
傅士仁幫腔。
潘濬起哄。
劉星委屈地攤手:“我沒錢啊!”
三人再度噴酒,廖化指著劉星手中的三錠金子:“那你手中的是什麽?”
“那是我憑本事賺的,用來下次研究酒的。”劉星一副理由很充分的樣子。
潘濬跟糜芳、傅士仁悄悄說:“我看這小子啥也不會,咱們逼他出醜如何?”
潘濬替劉星交十貫報名費:“窮鬼,你太慫啦,是不是肚子裡沒貨啊?”
切,劉星嗤之以鼻,小子上套了,嘿嘿:“笑話,我肚子沒貨?敢不敢打賭,誰得到花魁青睞算贏,賭百貫!”
“窮鬼拿得出一百貫嗎?不會要賣房子吧,嗷,他還沒房子。”
老實人廖化站起來:“我可以證明,他有百貫。”
劉星不多說,直接瀟灑揮毫。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裡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赫然是柳永的《雨霖鈴》!
一口氣寫滿兩張紙,全場七嘴八舌,不是比詩嗎,什麽東西,這麽亂?
潘濬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哈,全無章法,胡寫一氣,這也配叫詩?”
“對啊,根本不像詩。”
“字體也是龍飛鳳舞,都認不出來。”
“花魁娘子,快判他輸。”
珠簾後,有四大花魁,其中以冰山美人段小冉居首,傳說三位花魁傾國傾城,而段小冉集合了三人的美貌和才華。
其他花魁偶爾會再節目後招客人進去奉茶,閑聊,非常中意才會以身相許,而段小冉從來沒招客人進去,才被稱為冰山美人。
《雨霖鈴》到花魁段小冉手裡,“嘭!”地掉地上。
潘濬得意地叫:“你們看,你們看,精通琴棋書畫的花魁直接將東西扔掉了!”
糜竺、傅士仁火上澆油:“你輸啦,快點賠錢給潘老爺,是不是輸不起啊?”
客人們嚷嚷起來,場面失控。
花魁段小冉的隨侍丫鬟上前:“眾客官等等,剛才花魁娘子是驚詫於《雨霖鈴》的書法和特殊創作方式。”
丫鬟附耳後,繼續轉述:“娘子說書法是脫胎於‘熹平石經’的飛白書,某方面還略勝之,精妙絕倫奪天地造化。娘子請問客官,獨特創作方式稱為什麽?”
劉星滿意地點點頭,還好有識貨的:“此乃詞曲,能頌能唱能作曲。”
還能唱能作曲,果然沒猜錯,那不是正是青樓最需要的嗎?花魁激動地站起,聲音都在顫抖:“客官的詞,鑿空劈險,開一代文風!”
開一代文風!全場轟動,段小冉乃大漢少有才女,在亂世淪落風塵,客人們都是慕名而來。段小冉評價到如此境界,客人們不得不服。
段小冉輕啟櫻唇:“客官能否叫小女彈唱之法。”
丫鬟伸手作出請的姿勢。
“天哪,段小冉竟然請他進去,三年啦,三年啦!第一次請人進去!”
以前客人們都只能隔著珠簾欣賞音樂、舞蹈,出名的隻可遠觀,今日破天荒地直接邀人入內閣。
客人們瘋狂啦,天哪?我看到了什麽?一定是在做夢!
消息明天會立即傳遍荊州,甚至傳遍九洲!